第6章
神色隱在夕陽裡,修長的身形莫名給人極強的壓迫感。
我下意識往後躲,心髒怦怦跳著,嗓音顫抖地讓他停下。
「不許再往前了,傅昭!這裡是寺廟,佛門聖地,你想幹什麼?」
「我拜了那麼多佛,也沒見渡我。」
他俯身在我身前跪下,捧著我的手輕吻,卻是嗤笑:
「我管他淨不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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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昭不吃不喝,在雪地裡跪了三天三夜。
小沙彌來勸過,裹著袈裟的長老來拉人,甚至我都讓他先起來,他都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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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要為自己的行徑贖罪。
「不管你怪不怪我,想不想要我的解釋,我都應該贖罪。」
他低聲說:「因果輪回,這本就是我的孽障。」
我抿了抿唇:
「按照上輩子,你過得也不好……其實我們之間並沒有誰欠誰的。
「傅昭,你別這樣,我不恨你,也不用你贖罪。
「我們還像這四年一樣,做兩不相幹的陌生人,不好嗎?」
他笑了下:
「那你還是恨我吧,總好過直接把我忘了。」
我徹底無奈了。
明明上輩子被虐的人也是我,如今被綁架的人也是我,怎麼感覺他的情緒還沒我穩定?
我直起腰,定定看了他片刻:「你確定不起來?」
他固執地點頭。
我笑了,揚頭示意一旁的保鏢,直接把他打暈。
「好好說的不聽,非要玩強制。」
我暗自嘀咕:
「怎麼感覺有點受虐狂的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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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騙傅昭。
我是真的不恨他。
隻是覺得上輩子的我蠢而已。
蠢到把男人看作生活的全部,一旦對方剝離,就崩潰到痛不欲生。
至於和男人有關的一切,愛咋咋地。
傅昭醒後,不再自虐玩下跪了,每日一聲不吭地跟在我身後,活像個跟屁蟲。
一晃七日。
我看著窗外紛紛揚揚落下的雪,踢了踢幫我捏腿的傅昭。
「你是怎麼和外面說我的?莫名其妙失蹤,就沒人報警嗎?」
「應該有的吧!不重要,反正他們也找不過來。」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放我走?」
他沒說話。
又裝S。
我用力捏了把他的手臂:「你說話啊!總不能一輩子把我關在這兒吧!你不用上班嗎?」
想起這些日子他的消極罷工,我又痛心疾首:
「傅大總裁,人生那麼短,太糾結那點愛恨,也太自討苦吃了。
「人活著應該豁達一點,我們倆現在這樣子,絕不可能做情侶,甚至連朋友都不可能,你何必再緊抓著不放呢?」
我自認沒那麼大魅力,能勾得傅昭四年不見仍念念不忘。
上輩子到底是什麼情況,我們為什麼會落到那種地步,我不關心,也不想弄清了。
這輩子就很好。
「人該享受現在,而不是沉溺於過去,不是嗎?」
「也對。」
他垂著頭:「所以你就這麼把我丟棄了。」
「傅昭。」
我皺眉,不滿意他的話:
「分開不是我的錯,你能不能不要一副我紅杏出牆的樣子,上輩子你委屈,那我的痛苦就是假的嗎?
「我們根本就不合適,世上女孩那麼多,你為什麼非緊抓著我不放?」
「可能因為我有病吧。」
他低聲說:
「有病到非你不可。」
指尖緩緩撫摸著我的腳踝,周身散發著陰冷的氣息,像黑暗裡吐著蛇信子的毒蛇。
聽不懂人話一樣!
我糟心地吐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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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渝找上門時,我正躺在庭院的搖椅裡昏昏欲睡。
身旁,傅昭在耐心幫我剝著荔枝,一顆又一顆,再殷勤地遞到我嘴邊。
「你們是在度假嗎?」
沈渝清朗的聲音響起,我愣了下,回頭不敢置信地問:
「沈渝?」
他鞋上全是泥巴,發絲因為汗液粘在一起,衣裳髒髒的,大衣上全是灰塵。
向來溫和的人也被搓磨出幾分鬱氣,他像是沒想到我和傅昭會這麼和諧,連帶著對我也生了氣,撇頭不看我,徑直告訴傅昭:
「我已經報警了,警察很快就到。」
他上前來抓住我的手:「我帶你走。」
傅昭抓住了我另一隻手:「你當我是S人嗎?」
「警察很快就到,傅先生還是先顧好自己吧!」
沈渝毫無懼意的和傅昭對視:
「樂樂是我女朋友,我會照顧好他,不勞傅先生費心。」
兩個人眼神交鋒,滋滋冒著電流音,像要打起來。
我弱弱縮了縮脖子:「不是,那什麼,能先把我的手腕松開嗎?怪疼的……」
兩人幾乎同時松開我的手腕。
我戳了戳沈渝:「你真報警了啊?」
他似笑非笑:
「怎麼,不希望我報警?」
「這倒也不是,就是……」
為什麼要把事情搞得這麼復雜啊!
我頭疼得摁了摁眉心。
扭頭看了眼傅昭,在心裡默默為他點了根蠟。
這下想和平共處都做不到了。
看他到底怎麼收場。
很奇怪的,傅昭臉上卻沒有絲毫懼意,微笑看著我,也看著沈渝,像早就想到今天這一步。
「我可以單獨和你聊聊嗎?」
他對沈渝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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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個走著進屋。
半小時後,沈渝蒼白著臉,拖著胸口插著一把刀的傅昭出來。
很深,刀刃全部沒入,隻留刀柄在外面,鮮血汩汩從傷口冒出來,驚恐的嚇人。
我瞬間站起來,不敢置信地問:
「你S人了?」
「是他自己捅的!」
沈渝氣得咬牙切齒,偏偏不敢真的上手揍人,憤恨地拿起手機打 120。
我看得目瞪口呆,半晌,小心翼翼地問:
「你的意思是,他自己捅自己,然後嫁禍給你?」
「他嫁禍不給我,我沒碰那把刀,上面隻有他的指紋。」
沈渝很生氣:「他就是想惡心我,不要命的瘋子!」
說話間,傅昭已經被保鏢抬上直升機。
保鏢來請我一起,我擺擺手,他們也不勉強,不敢猶豫地飛走了。
「不要命的瘋子!」
沈渝眼睛都被氣紅了,抱著我嚶嚶哭,顯然被嚇著了,也被雷得不輕。
我也嚇得不輕。
渾渾噩噩的腦子好久才清醒過來,下意識拍著沈渝的肩膀安撫:
「應該沒事,別怕……他應該不會真的S……真的出事吧?」
沈渝也愣住了。
和我對視片刻,都從對方眼裡看到相同的驚慌和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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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沈渝充其量就是個普通人,哪裡比得上陰暗發癲的瘋批。
哆哆嗦嗦地下山,走得鞋上全是泥巴,還要去警察局做筆錄。
從警察局出來已經很晚了。
我困倦的打了個哈欠,在周圍隨便開了間房,睡了一整天,才感覺恢復了精氣。
我握著手機,痛苦在床上打了好幾個滾,扁著嘴問沈渝:
「你覺得我要不要打聽一下傅昭S了沒?」
「問一下唄!」
他臉色依舊有點白:「這點手段就把自己搞S了,未免段位太低。」
話是這麼說,但我攥著手機,S活不敢問出口。
萬一他真S了呢……
「你不恨他嗎?」
沈渝在我身旁坐下,替我給閨蜜發了詢問的消息,又把手機熄屏,裝作漫不經心一樣問:
「他綁架你,囚禁你,為什麼感覺你沒有很討厭他的樣子。」
「那也不算囚禁吧!他也沒虧待我什麼,相當於度假了。」
我撓了撓頭:「而且我不想恨人,在男人身上浪費這麼多精力不值得, 有這工夫我不如多做點實驗發論文。」
他沉默了。
一錯不錯地盯著我, 直到我意識到眼前這位也是個男人。
「人生苦短, 及時行樂嘛!」
我小聲說:「你們男人不是都這麼說?以事業為主, 感情都是累贅, 我隻是學到了你們的精髓。」
「呵呵。」
他被我氣笑了:「你不要告訴我, 你現在就跟那些渣男的心態一樣,看著我和他為你扯頭花, 感覺特別爽?」
雖然這麼說不太好。
但真的有一丟丟……
我弱弱縮了縮脖子, 小聲說:「人之常情嘛, 我隻不過犯了世上女人都會犯的錯。」
「陳樂樂!」
這是自認識以來,沈渝第一次喊我名字。
他是真的生氣了。
「你不要這樣啊……」
我舔了舔嘴唇:「至少你還是我男朋友嘛!
「我是不是該為此感到榮幸?」
他抱著手臂看我,咬牙切齒的, 沒等說完就看到我的手機屏幕亮了。
閨蜜給我回復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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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而言之。
沒S。
但差一點點就S了。
聽到這個消息, 我說不上高興還是鬱悶,戳了戳沈渝的胳膊:
「咱們要去看一下他嗎?」
「看他?」
沈渝冷笑:「我不補刀都已經算我有涵養。」
「噢。」
「你也不許去!」
「哦。」
不去就不去吧!
兇什麼呀!
我曠工太久,郵箱裡全是老師發給我的郵件, 我捧著電腦靠在床上,耐心一點點處理。
沈渝就坐在一旁生悶氣。
生氣生到肚子疼, 一邊揉著肚子一邊揉我的腦袋, 把我的頭發揉得亂糟糟的,紅著眼睛控訴我:
「渣女!」
我:「……你要實在闲的沒事就寫論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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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渝在江城磨蹭了快半個月,還是沒頂住導師的奪命連環 call,不情不願的坐上去京城的飛機。
送走他, 我狠狠松了口氣。
他實在太黏人了, 像個黏豆包一樣,一整天纏著我不得安生。
心不在焉地走出機場,冬日燦爛陽光下, 我看見傅昭戴著墨鏡的臉。
我瞬間苦瓜臉。
忘了這裡還有一個。
真的很想晃著他們的肩膀,把腦子的水都晃出來, 讓他們去忙事業, 不要一天到晚隻想著女人。
心累地走過去:「你又想幹什麼?」
「他走了。」
傅昭輕聲說:「我可以做你在江城的情人, 和他一南一北,兩不相幹。」
我:「……哇哦。」
好高的覺悟。
我打量著他的胸口:「你的傷好了?」
「嗯。」
他唇色蒼白, 卻依舊是驚心動魄的美,語速極快地說:
「我不要名分,也不要你的心, 隻想做你發泄的工具,他遠在京城,不可能時時刻刻都伺候周到, 但我可以。
「……也可以瞞著他,不讓他知道, 可以不愛我, 不在乎我,打我, 抽我, 怎麼樣都可以。
「所以, 別拒絕我,行嗎?」
不讓沈渝知道不太可能。
因為原本應該過安檢的家伙,現在攥著行李箱, 渾身顫抖地站在候機廳大門,眼眶通紅地看著我們。
像在哀求我,不要答應。
我嘆了口氣。
下定決心。
朝一個方向走過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