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邢今疊,你的手是不是很酸呀?」
「那日算計我的時候,是不是十分快意,以為我再無翻身之地?」
我確實未曾想過,明明萍水相逢,襄王卻能為她做到這個地步。
她彎唇淺笑,手上不住用力,將我捏得生疼。
我吃痛,掰開了她的手。
她卻盯著我的手,輕飄飄地道:「這雙手骨節分明,修長勻稱,倒是好看。」
「可惜彈琴卻總能彈錯音,實在不知道留著有什麼用。」
她涼飕飕地吐出幾個字:「不如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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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姐偏頭望著趙四娘,「你說怎麼樣呢?」
趙四娘看著我的手,一時間沒有言語,似乎是在猶豫。
我放下琵琶,也看向趙四娘。
「我雖入樂籍,但並非襄王家僕。今日襄王的妾室要斷樂府中人的手,你讓她斷了。」
「那明日,是不是王爺世子家的姬妾都能來樂府指指點點,隨意左右姐妹們的生S?」
我懇切道:「此事若當真發生,樂府便會落到任人拿捏的境地。」
趙四娘是個無利不起早的商人,她不會關心我的手怎麼樣,但相當重視樂府的未來。
終於,趙四娘一番思索過後,將我護住身後。
「今疊沒有彈好,是樂府失職,我換個樂姬為您彈奏,回頭也定會好好管教她。」
「隻是這斷手……」她搖了搖頭,「怕是不妥。我還指望著她靠這雙手給我掙錢呢。」
嫡姐的面色有些難看,「你知道我背後是什麼人嗎?」
「您背後是襄王,但您又不是襄王。」
嫡姐咬著牙,正準備開口。
忽然,客房的門開了。
我循聲望去。
來人卻是襄王。
嫡姐立刻收了方才的戾色,換了一臉小女兒情態,上前挽住襄王的手。
她嘟著嘴,嗔道:「你來得正好。」
「我這庶妹素來粗俗不堪,總是彈錯音。我尋思著一雙手生在她身上也是無用,還不如割掉算了。」
見襄王不答話,她嘆了口氣,「王爺,我雖良善,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人家欺負我到這份上,我實在做不到以德報怨。」
「若非王爺出手相救,隻怕此時我已淪為階下囚,人人唾棄。我這人一向公正,旁人怎麼待我,我便怎麼待旁人。」
說到這裡,她看我的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恨意,「就一雙手,難道王爺也不肯答應嗎?」
襄王看我的目光充滿了不屑。
「你這庶妹,確實心思歹毒,與你截然不同。」
他伸手將嫡姐攬在懷裡,滿臉柔情蜜意:「若非你來找本王自薦枕席,又落了紅,本王差點也被她騙了去,以為你是那水性楊花的女子。」
「你也是善良,隻要一雙沒用的手。」他大手一揮,用無所謂的語氣說,「本王今日就做主,將這樂姬的手割下送你。」
襄王都發話了,趙四娘再也推拒不得。
她讓人取了匕首。
我一手探入袖口,不動神色將暗器捏在手裡。
方才知曉嫡姐來花樓後,我便折了一隻紅山茶讓人趕緊送去齊國公府。
我還傳了一句話給小公爺——「我知道你要找的東西在哪裡。」
嫡姐背靠襄王,我知曉自己勢單力薄,不是她的對手。
眼下唯一能借力的,隻有小公爺。
我原以為他會來,可看如今這情形,他應該不準備淌這渾水。
事已至此,隻能用下下策。
我搭上了暗器的開關。
襄王不耐煩地催促小廝:「還不趕緊割了她的手?」
暗器的箭尖瞄準了襄王的心口。
既然我不好過,那大家統統都別活了!
就在我要按下機關的時候,門再一次被打開。
這次來的是小公爺。
他手裡拿著隻紅山茶,先看了我一眼,而後唇角噙了抹散漫不羈的笑。
「喲,人都湊這麼齊呢。」
13
小公爺拿起託盤上的匕首,嫌棄地扔在地上。
「好好的樂府,怎麼出現這種東西?怪嚇人的。」
襄王見他不請自來,有些不悅,但面上還是微笑著問:「國公是不是走錯雅間了?」
小公爺在我身邊站定,話是卻對著趙四娘說的。
「我近來甚是乏味,想看看歌舞。向你討要邢今疊幾日,應該無妨吧?」
趙四娘自然是點頭的。
襄王卻沉默片刻,「不如國公換個人選?這樂姬彈琴實在難聽,本王正準備割了她的手。」
「搞這麼血腥做什麼,看得人好害怕啊。」小公爺笑得漫不經心,「無妨,我的品味不高,難聽便難聽。」
襄王一時語塞,嫡姐拉了拉他的衣袖,他又說:「這樂姬心思歹毒,慣會陷害她人,連自己親生姐姐也不放過。」
小公爺莞爾道:「剛好,我就想會會這樣的姑娘。」
「怎麼,王爺能讓樂姬金蟬脫殼,改名換姓做自己的妾。我隻是想請人來府裡待上幾日都不可以嗎?」
襄王一時語塞,見小公爺分毫不讓,終究沒有再多說,隻安撫地捏了捏嫡姐的掌心。
我慢慢松開了袖中的暗器。
等到了齊國公府,小公爺將紅山茶簪在我的發上。
他明眸眯起,輕輕舔了舔唇角:「鮮花配美人,也是道風景。」
可這話才說完,他忽然伸手擒住我的手腕,將我抵靠在漆木門上。
壓迫感再次席卷而來。
小公爺彎腰問我:「邢今疊,你怎麼知道我想要什麼?你該不會以為,我看上了你這身皮囊吧?」
我失笑搖頭,「怎麼會呢?」
「小公爺奉命查探邢家的案子。邢家男丁全部流放,我爹和祖父猝S途中。小公爺覺得此案內有隱情,可偏偏什麼證據也挖不出來,是不是?」
他挑起眉,饒有興致。
「所以小公爺將目標放在邢家女眷身上,盯上了我和嫡姐。你讓我們去桐州演出,刻意放松守衛,就是想看看我們會怎麼做。」
「很可惜,我和嫡姐互相攀咬,壓根就沒幫你找出證據。」
我踮起腳尖,貼近小公爺的耳廓,放柔聲音:「帶我回桐州,我告訴你邢家被人構陷的原因。」
小公爺不答我的話,反而狠狠捏住我的腰,「邢今疊,騙我的人都很慘的。」
我笑著按住他的手,「那小公爺大可試試,看看我究竟有沒有騙你。」
他霍然低頭,與我四目相對。
兩人挨得極近,呼吸交織,灼熱異常。
月色下,我甚至能看清小公爺眸中我的模樣。
微仰著頭,發髻散亂,唇色和發上的山茶一樣鮮豔,整個人都帶著點媚。
我還瞧見,小公爺的耳根有些泛紅。
整個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
連呼吸,好像都沒有方才那麼平穩了。
我眨了眨眼,「小公爺,你的心好像跳得很快啊。」
他似乎想說什麼,見狀忽然放開了手,輕咳兩聲,往前走去。
許是發覺將我一人丟在門口不太妥當,他又拐了回來。
「愣著做什麼,還不跟我走?」
「今夜你去東廂房住下,明日我就帶你去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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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被官差帶走時,讓我和嫡姐務必護住自身周全。
他還說:「院裡的山茶花快開了,可惜我看不到了。」
哪怕脖子被套上方枷,他也不住喃喃:「爹看不見山茶花開,你二人若是有機會,替爹回來看看。」
邢家後院,隻種了一株山茶。
我尋思著,山茶花樹下是不是埋了什麼。
但我一開始並不信任小公爺。
我不清楚他的立場,不知道他究竟想幫邢家還是想害邢家。
可如今我處境艱難,隻能信他。
我挖開了那株山茶樹,在底下找到了一個箱子。
箱子打開後,裡頭放著一疊紙。
我和小公爺認真看了紙上的內容,兩人都沒有說話。
之前京郊曾發生一起坍塌事件,黃土埋了整個村子。
據說是知州貪了工程的銀子,這才導致悲劇發生。
先帝聽後震怒,涉事官員全部砍頭,無一幸免。
可我爹卻發現,這工程是襄王手裡人做的。
更有甚至,所有貪下的銀子都進了襄王的口袋。
我爹找到了證據,想要呈報先帝,可襄王先下手一步,反汙我爹貪墨。
我拿著紙頁的手還在抖。
小公爺拍了拍我的肩膀:「敢去面聖嗎?」
「如果敢的話,我帶你去面聖,讓你將個中因果親口與皇上說。」
我們連夜快馬加鞭趕回京城。
誰知行至中途,馬兒忽然瘋了般一路往前猛衝。
前面就是荊棘林了。
小公爺緊緊勒住韁繩,可這馬俯衝之勢絲毫不減。
眼看著就要落進叢林,小公爺一劍扎入馬腹,趁馬吃痛之際,拉著我翻身下馬。
但來不及喘息,小道旁忽然闖出幾十名黑衣人。
個個手持利劍,目露兇光,盯緊了我懷裡的箱子。
我一手抱盒子,一手握暗器。
黑衣人似乎很有把握:「我勸你們別掙扎了,我們來了幾十個弟兄,你們隻有兩人。」
「怎麼打,也打不過……」
他話音剛落,我的暗箭便射穿他的肩胛。
小公爺手執長槍,冷眼睥睨四方,「那就來試試吧。」
黑衣人將我們包抄。
可最外圍,更多的人正把他們團團圍住,刀槍劍戟盡數往他們身上招呼。
他們終於意識到了不對,面面相覷,「怎麼突然來了這麼多人?」
小公爺生性謹慎,特意多留了一手。
畢竟手裡捏著罪證,生怕有人中途設伏,他來桐州之前便招呼了暗衛跟隨。
暗衛將我護住,箱子穩穩當當被我抱在懷裡。
我看見小公爺一刀又一刀砍在黑衣人的臉上、身上,白森森的刀刃沾著血,他面色平靜又從容。
他生擒了一個黑衣人,問他幕後主使是誰。
黑衣人不肯說話。
他一刀卸掉黑衣人的左臂。
不等黑衣人開口,小公爺悠悠舉起刀,繼續卸掉他的左腿。
黑衣人疼得渾身顫抖,瘋狂討饒,他卻隻當是聽不見,又砍掉了他的右臂。
「我說!是襄王!」
黑衣人說完,希冀地看著小公爺。
可小公爺神色未變,揮刀抹了他的脖子。
而後,他轉身,看向了我。
他滿身血汙,一步步朝我走來。
刀刃映著他的眉眼,盡是肅S。
我突然想起,小公爺將我從樂府帶走時,曾說他怕血腥。
此刻他用手背擦拭臉上血漬,拿刀背挑起我的下巴。
「邢今疊,看見我S人,你有沒有後悔招惹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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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小公爺的對面,伸手慢慢將刀尖往下壓。
「不過就是S幾個人,有什麼好害怕嗎?」
小公爺嗤笑一聲,「不害怕嗎?那你還不了解我。」
他招呼我上馬,與我共騎一匹,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其實,我差一點就當不了國公了。我爹寵妾滅妻,給了姨娘不該有的妄想。自打我記事起,姨娘便想方設法往我身上潑髒水,還慫恿我爹立庶弟為世子。」
「為了拉我們母子下水,姨娘懷孕後,和庶弟合謀,說我母親害她小產。我爹一怒之下將母親圈禁起來。後來姨娘又汙蔑母親偷人,我爹是個沒腦子的,這也信了,甚至懷疑我的血脈。他還給母親賜了毒酒。」
我忍不住問:「那你母親喝下了嗎?」
「喝下了啊。隻是,」他忽然笑出聲來,聲音很輕,「我母親那樣的人,要S,也得拉個墊背的。」
「她怕我坐不穩世子之位,幹脆毒S我爹,讓我直接當上國公。」
「我娘S前,和我說,我爹她來處理,姨娘和庶弟交由我來處置。她相信我能做好的。」
我沉默了片刻,「那你……怎麼處理的?」
「他們怎麼對母親,我便怎麼對他們。」
說起這個,他似乎格外愉悅,「我偽造姨娘偷人的證據,說庶弟不是我爹的孩子。我給姨娘賜了杯毒酒,讓她和我爹一起在荒郊野嶺做鬼。」
「至於庶弟,」他一揚馬鞭,「第一次見面,我就告訴你,他還活著,隻是被我做成了恭桶。」
小公爺說到這裡,低下頭,下颌似有若無蹭過我的發頂,帶著些微痒意。
「邢今疊,現在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了嗎?」
我想了想,抱緊了懷中的箱子,「有仇報仇,有冤報冤,和我一樣。」
我聽見小公爺笑了起來。這回的笑與之前不同,是真心實意的。
我並不明白他在笑什麼,我隻想趕緊回京城,給邢家洗清罪名。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我終於回到了京城。
可穿過街巷時,我聽見人人都在議論一件事。
他們說,邢家生了個大義滅親的女兒,居然親口向皇上告發邢家私通外敵一事。
我聞言勒住馬韁:「你們在說什麼?」
「你不知道嗎?邢家長女告發其父私通外敵,還交出了書信為證。皇上下令將邢家所有人都捉拿下獄,除了那位長女。」
我爹私通外敵?
要真通敵,當初襄王就不會用貪墨來陷害我爹了。
邢未臨這是在做什麼?
此時已近國公府,前面來了兩個官差,看向了我。
他們客氣地和小公爺說:「邢家親眷,除邢二姑娘外俱已入獄。樂府說邢二姑娘被您帶走了,皇上命我等將人送進天牢。」
我和小公爺說了兩句,將箱子交給他,跟著官差去了天牢。
臨走時回頭,我瞧見小公爺臉上的血漬還沒擦幹淨,分明長身玉立,卻平添幾分肅然之氣。
我那麼努力地想將家人救出來,嫡姐卻給邢家扣上這麼大一頂帽子。
我想到一種可能性,但我覺得太過荒唐,不敢相信。
便在這時,有人來探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