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到最後，我主動給他夾了一筷子糖醋肉。

「你還記得嗎？」我柔聲道，

 

「過往我們窮的時候，你總去小街裡給我買糖醋肉，隻是那小販不老實，缺斤少兩不說，面粉裹得又厚又硬，肉根本沒有多少。」

 

「可即便如此，我們一月也隻吃得起一次，每次你都讓我先吃，說自己不愛吃甜酸口。直到被我發現，你偷偷喝餐盒裡剩下的湯汁。」

 

陸從嶼笑起來，眉眼間都是溫柔，

 

「我當然記得。」

 

「後來你便研究了如何用豆腐和蔬菜做出類似的口感，味道不輸葷腥。」

 

我說，「現在這一碟子肉，我們想吃多少吃多少，再也不必互相謙讓，假裝自己不愛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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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從嶼沉默了一瞬。

 

大概這一刻，他也意識到什麼是滄海桑田，所以有那麼一絲感懷。

 

隻是終究是轉瞬即逝，他很快就抬起了頭，鄭重又深情地對我說，

 

「你知道嗎？那天看著你在灶臺後，拿著市場最便宜的豆腐為我做飯，一點也不嫌日子苦的樣子，我便堅定了娶你的決心。」

 

陸從嶼說著說著，又紅了眼，問我，

 

「阿禾，我把沈卿慕趕走了。嫁給我吧，我再也不會讓你受委屈。」

 

我定定地看著他，問，「她真的走了？你們從此，再無瓜葛？」

 

陸從嶼信誓旦旦，「當然！」

 

我想，滄海桑田其實也沒什麼可怕。

 

原來最怕的，是人心易變。

 

「好，我嫁。」

 

就是不知，他還有沒有命娶。

 

15.

 

沈卿慕離開時，帶上了我送去的錦盒。

 

我想她大概已經做出了選擇。

 

而我這幾日對陸從嶼幾乎是有求必應，事事配合。

 

看上去，又變回了從前那個深愛著他的顧禾。

 

我松口得太突然，陸從嶼激動之餘唯恐夜長夢多，婚期定得非常倉促。

 

按照習俗，婚前我應該待在娘家，隻是我在這個世界無父無母，隻能被提早一天送到另一個院子裡，大婚當日再由喜轎抬入將軍府。

 

秦將軍威名遠揚，婚事自然排場不小，迎親的隊列擠滿長街，甚至還找了幾個丫鬟，從街頭到街尾，給圍觀的小孩發喜糖。

 

我坐在轎子裡，聽著外面人群喧鬧。

 

拿了糖的小孩嘴甜地說著吉祥話，祝我和陸從嶼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轎子停在將軍府前，我聽見陸從嶼的聲音傳來，

 

「來人，給這幾個小孩的父母發點賞錢。」

 

他好像真的很高興。

 

我從轎子裡出來，他緊緊牽著我，一步一步帶著我向前走。

 

透過紅蓋頭的縫隙，我看見腳下垂著的喜服衣擺。

 

之前的那件被我燒了，陸從嶼隻好去成衣店買了新的，依舊是上好的料子，正紅色，紋樣好看，繡線漂亮。

 

隻是到底不是量身定做的，腰身有些寬大，衣擺一直垂到了腳面。

 

一點也不合身。

 

像陸從嶼於我一樣。

 

16.

 

婚結到一半。

 

正要拜天地的時候，陸從嶼的親信闖了進來。

 

陸從嶼剛要發火，便聽到對方緊張地說，

 

「沈卿慕失蹤了！」

 

牽著我的手一下松開了。

 

「你們怎麼盯的人！」

 

「她是和丫鬟換了衣服溜走的，我們沒注意……而且走之前，還、還留了一封書信。」

 

我聽見紙張被窸窸窣窣展開的聲音。

 

即便我看不到那信上的內容，卻也猜得到，無非是寫尋S覓活的字眼。

 

陸從嶼一目十行看完，立刻驚慌起來，「找！快去找！」

 

他說完便疾步向外衝去，隻是剛走兩步，身後便傳來了我的聲音。

 

「夫君，」我第一次這樣喚他，「不拜堂了嗎？」

 

身側是長久的、S一樣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聽見他顫抖的聲音，

 

「……抱歉，阿禾。」

 

「你永遠是我最重要的人，是我唯一的妻子。」

 

「等我回來。」

 

說罷，便匆匆走了。

 

我摘下紅蓋頭，看著他遠去的背影。

 

臺下的賓客皆是面面相覷，陣陣議論聲傳入我耳朵，大婚當日新郎跑了，他們的目光裡都充滿同情。

 

我卻是始終神色淡淡，獨自進了洞房。

 

陸從嶼的選擇，和我想象中的絲毫不差。

 

算算時間，這把火也該燒起來了。

 

17.

 

陸從嶼在路上，心裡一直有一種強烈的不安。

 

他本以為，這是在擔心沈卿慕發生意外。

 

可是他駕馬才走出一條街，腦海中卻浮現出顧禾的臉。

 

她一個人留在將軍府，會不會被人為難？

 

他們會怎樣議論她？

 

最主要的……是她會不會難過？

 

想著想著，馬便慢了下來。

 

一旁的手下見狀，立刻湊上來說，

 

「將軍不必太擔心，我們已經派了整個將軍府的人手去尋，沈姑娘一定會沒事的……」

 

陸從嶼心裡亂得很，猛地一緊韁繩說道，

 

「給我仔細找！今日之內，一定要把她找到！」

 

說罷，他自己掉了個頭，往回走。

 

手下不明白，下意識問，

 

「將軍，你要去哪？」

 

「拜堂！」

 

他大吼道。

 

隻是聲音才剛剛落下。

 

拐角處，猛地跑出一個驚慌失措的家丁。

 

他看上去狼狽非常，臉上黑漆漆的，衣服上全是火燒的窟窿。

 

他張口便說，

 

「我、我們找到沈姑娘了！」

 

陸從嶼面上一喜，「她在哪？！」

 

家丁緊接著說，「她在將軍府縱了一把火……」

 

陸從嶼整個人定在了原地。

 

18.

 

不愧是上好的松油，這場火，燒得比上次要大得多。

 

整個將軍府都籠罩在一片火海之中，所幸裡面的人都逃了出來。

 

除了，今日剛過門的將軍夫人。

 

此刻我正浮在半空中，冷冷地看著一切。

 

陸從嶼在將軍府門口目眦欲裂，被三四個人摁著，不讓他衝進火場。

 

「顧禾，你給我滾出來！」他整個人狼狽不堪，額角青筋暴起，歇斯底裡道，

 

「你不是說過會一直陪著我的嗎？你不許走，不許離開我！顧禾！」

 

旁的人不知道他在喊什麼，還在手忙腳亂地安慰著，

 

「將軍，將軍節哀啊！夫人吉人自有天相，說不定已經從別的地方逃出去了，將軍不要做傻事……」

 

陸從嶼卻是知道，我不可能逃出去了。

 

我等這場火，等這個機會，太久太久了。

 

他知道。

 

我再也不回去了。

 

顧禾，真的離開他了。

 

如日中天的大將軍此刻癱倒在地，悲慟地捂著臉，淚水從指縫中流出。

 

看上去那麼可憐，聞者傷心。

 

圍觀者裡有個小孩，疑惑地問，「將軍在哭什麼？」

 

「傻孩子，」旁邊的大人小聲說道，「因為將軍舍不得將軍夫人。」

 

「可是……」小孩說道，「剛剛明明是他拋下了將軍夫人。」

 

「現在又有什麼好哭呢？」

 

連稚童都明白的道理。

 

他背叛在先，現在又有什麼臉，求我別離開呢？

 

陸從嶼，一切都是你活該啊。

 

這時——

 

馬蹄聲從眾人身後響起。

 

來人穿著宮中服飾，手裡拿著明晃晃的聖旨。

 

陸從嶼在他宣讀聖旨的過程中，臉色一點一點變得慘白。

 

有人揭露，大將軍與前朝公主有私情，意欲謀反。

 

即日起，他被打入大牢，官爵財產全部沒收。

 

世事無常，他又變回了那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

 

我知道，這是沈卿慕的復仇。

 

我送她的錦盒裡, 有一套昂貴飾品, 是給她用於買通丫鬟逃走的。

 

她隻要逃出去, 以自己前朝公主的身份，便能讓陸從嶼跌落雲端。

 

除此之外, 還有一瓶松油。

 

我無心再看陸從嶼那張失魂落魄的臉，終於開口道，

 

「系統。」

 

「我們走吧。」

 

19.

 

我回到任務中心後, 從別人口中得知了陸從嶼的最終結局。

 

我S後他便一直精神不太正常，在大牢裡隻活了幾天，便自己上吊S了。

 

S之前, 他在牆壁上刻滿了兩個字。

 

「阿禾」。

 

一筆一畫，用力極深, 還沾著血跡。

 

在牆壁的最後一角, 他還刻了一句話。

 

「阿禾，我來找你了。」

 

我隻看一眼, 就覺得晦氣非常。

 

他隻是個反派, 一個書中角色，S是真的S了。

 

到哪裡，都不可能再找到我。

 

不過, 我還是在任務中心見到了一個舊友。

 

這個世界劇情崩塌得太厲害, 系統準備重開，沈卿慕作為女主，也來到了這裡重新準備。

 

我向她道了謝, 如果不是她那把火, 恐怕我還真得捏著鼻子與陸從嶼成親。

 

除此之外，我也真心實意的道了歉，

 

「抱歉，是我破壞了你女主角的氣運。」

 

隻是她沒有接受我的道歉。

 

「在江延S後，我想明白了很多事。」

 

沈卿慕回憶起過去的時光, 喃喃道,

 

「真正經歷過戰亂後, 我覺得或許除了謀反, 我還有別的方法可以保住父輩所珍視的江山, 那就是更好地建設它。」

 

頓了頓, 她又說道, 「還得多虧你，我有了一次重來的機會。」

 

我仔細端詳她眉眼，裡面充滿了大展拳腳的展望。

 

在原劇情裡，對她的描述更多的是一個公主跟了江延後又變成甜寵文，每一個角色都不由自主地愛她, 復仇路上的所有挫折也都因此輕松化解。

 

她永遠善良天真, 在S陸從嶼後還掉了幾滴眼淚，最後以前朝公主的身份嫁給江延，讓他成為正統皇帝, 還為他生下一對雙胞胎。

 

可是此刻看著她。

 

我看著面前的這張臉，這是我日思夜想的人。

 

「（祝」她好像變得更加鮮活，也更加勇敢。

 

我由衷地說道，「祝你一路順風。」

 

「嗯, 」沈卿慕衝我點點頭，也笑著說，

 

「你也是。」

 

我與她告別。

 

是啊。

 

祝我們都一路順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