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裴司湛眼底凝起森然寒氣:“誰?”
這一次,馮慧沒再說話,就隻是拉起孩子們的小手,唉聲嘆氣地望著他,一副有話不能直說的模樣。
末了還是小念“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思思受到妹妹情緒的感染,跟著也哭了,病房裡登時亂成一團。
馮慧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孩子們哄好。
裴司湛被野孩子、私生子這樣的說法刺的心中一痛,看著兩個孩子為此傷心難過到如此地步,更是頓感煎熬,心疼的無以復加。
片刻之後,他做出決定道:“算了,我這幾天就先不回去了,得孩子們痊愈再說吧。”
馮慧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喜色,面上則是半點不露,並且殷勤的提醒道:“江雲寧那邊怎麼辦?你總是不回去的話,萬一她起疑心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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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比任何人都更希望事情敗露,但在裴司湛面前不敢表現出半分真實想法。
裴司湛對她的話信以為真,略感為難的捏了下鼻梁,就又做出選擇道:“沒事,我再跟她道個歉,就說事情沒處理好,得忙幾天。”
這是他出來陪馮慧和孩子們時慣用的借口,並且百試百靈。
裴司湛以為這一次也會一樣順利,連哄江雲寧的甜言蜜語都提前打好了腹稿。
距離剛才打電話,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裴司湛覺得,無論如何江雲寧應該都看到留言了吧?
於是他又打了一通過去。
隻是,這一次還是打不通。
馮慧像朵解語花一樣從旁問到:“她真生氣了?不是我說,她也太任性了,一點都不體諒你工作辛苦,明知道你忙,還這麼使小性子……”
這話說的就像是江雲寧在無理取鬧似的。
裴司湛想要回去看看的衝動瞬間煙消雲散。
他把手機放到一邊,幾句話就把此事給帶了過去:“寧寧不是這麼不懂事的人,我都離開這麼久了,遊艇也差不多該到公海了,沒信號很正常。”
他把自己的另一個家拋之腦後,換上慈父的模樣去問孩子們:“爸爸答應你們,這幾天都留下陪你們,你們有想要的禮物麼?”
思思和小念見馮慧教給他們的辦法果然有用,立刻一邊一個緊緊抱住裴司湛的大腿,央求道:“我們想讓爸爸帶我們去遊樂園玩。”
裴司湛有些為難的低下頭說:“你們感冒還沒痊愈,不能再著涼了,等你們好了再說吧。”
他怕被熟人撞見,所以很少帶孩子們一起去公共場所。
可思思的小手緊緊抓在他褲子上,失落道:“我知道了,爸爸一定是有更重要的事。”
小念看起來則是又要哭了:“爸爸,求你了,就帶我們和媽媽一起去遊樂園玩吧,別的小朋友都有在遊樂園拍的全家福。”
兩個孩子的話全都戳中了裴司湛心中的隱痛,一顆心登時軟得跟塌下去似的,哪裡還說的出拒絕的話?
如果可以的話,他何嘗想讓孩子們頂著私生子的名頭,連跟父親見面都鬼鬼祟祟。
但他不能再對不起江雲寧了,所以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裴司湛成功被孩子們喚起了愧疚心,他松口道:“好,我帶你們跟媽媽一起去,但你們要答應我,到時候乖乖聽話,不能亂跑。”
馮慧因著兩個孩子的哭訴,也被算了進去,不禁喜上眉梢。
四人一同離開醫院,由裴司湛開車往遊樂園方向駛去。
等進了園區更是一路上歡聲笑語,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他們才是一家人。
裴司湛起初還謹記要跟馮慧保持距離,但見孩子們玩的開心,漸漸的也忘了。
直到他們從海盜船上下來,跟一行正在排隊的年輕人迎面撞上。
其他人都沒什麼反應,側身讓路也就是了,唯獨裴司湛面色一僵。
他下意識的偏過頭去望向遠處,步子更是主動落到後面去,是想藏到其他人身後。
跟朋友同來的吳琪原本是沒細看這一家人的,注意到他異常的舉動後,卻是瞬間就把他給認出來了。
她果斷放棄排隊,衝過來攔住他的去路問:“裴司湛,你怎麼會在這裡?還有,這兩個孩子……”
裴司湛臉上的血色瞬間就褪盡了,他硬著頭皮說:“朋友的孩子,我來幫忙照顧一下。”
當初他為了追求江雲寧,沒少想盡辦法去跟她身邊的人搞好關系,吳琪不僅就在其中,而且還曾經替她考察過他,恐怕沒那麼好糊弄。
果不其然,吳琪開門見山的就問:“幫誰照看孩子?”
“……我的秘書,馮慧。”
吳琪目光銳利的打量著他身側的馮慧。
裴司湛側目給馮慧使眼色,示意她先帶兩個孩子離開。
可她不知道怎麼了,平時挺有眼力界兒的人,今天卻跟一個木頭樁子似的,壓根沒能領會他的意圖。
裴司湛無計可施,不得不又說:“馮秘書一個人帶兩個孩子不容易,而且多年的上下級情分了,我幫她帶帶孩子,寧寧應該能理解的。”
吳琪聽了這話隻覺得莫名其妙:“理解什麼?理解你為了幫別人帶孩子放她的鴿子?你知不知道,她最近……”
話未說完,思思和小念先被嚇到似的齊聲衝著裴司湛喊到:“爸爸,這個阿姨是誰,她為什麼說我們是別人的孩子?”
馮慧假裝要去捂孩子們嘴,可是動作緩慢,隻是做做樣子。
等孩子們話都說完了,再攔也已經是晚了。
一瞬間,裴司湛苦苦想要隱瞞的真相暴露無遺。
他嘴唇不住的翕動,想說點什麼力挽狂瀾,但卻連半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在鐵一般的事實面前,任何言語都隻會顯得蒼白無力。
吳琪緩緩瞪大了眼睛,她滿臉震驚地看向裴司湛,先是疑惑不解,後是恍然大悟,最終瞪了他和馮慧一眼,恨聲罵道:“狗男女!”
裴司湛見吳琪走的氣勢洶洶,絕對是要去找江雲寧告狀。
他甩開馮慧試圖拉住他的手,快步追過去問:“等一下,你是不是要去找寧寧?”
吳琪憤怒不已的看著他,反問:“你說呢?”
“你聽我解釋。”裴司湛臉色煞白,擋在她離開遊樂園的必經之路上不肯走開。
吳琪跑不過他,咬牙切齒道:“那你就快說!你最好能拿得出像樣的借口,你別忘了,當初是你主動追求的她,說會愛她護她一輩子!”
這些誓言都還在耳邊,人也還是那個人。
但心卻是不知何時發生了變化,又抑或是從前藏得太好。
裴司湛想起婚禮上的誓詞,先是身形一晃,然後在吳琪面前低下頭,近乎哀求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有婚後出軌,之所以會有孩子是因為……我是有苦衷的!”
吳琪冷笑一聲,嘲諷道:“不是婚後出軌,那麼就是婚前了?你真是夠虛偽的!”
“我沒有出軌,我自始至終愛的都是寧寧,我可以對天發誓,隻要你不告訴她,我一定會處理好這件事,永遠不讓她知道。你是她的朋友,難道你想看到她傷心難過麼?”
吳琪聽的怒火中燒,見事情走到這一步了,他竟然還想著騙,更加怒不可遏了。
裴司湛沉聲說道:“我一直聯系不上寧寧,可能是她生我的氣,把我拉黑了吧。正好,你打個電話給她,我想確認她現在好不好……”
吳琪冷笑了一聲:“你活該!”
但是隨即,她的臉色猛地一變。
手機也“啪”一聲摔在地上。
她先前正在遊覽的新聞頁面隨之映入裴司湛眼底——
網頁上赫然用醒目的標題通報了一則不幸的事故:公海上一艘遊艇不幸沉沒!
裴司湛喉頭一緊,想要把手機撿起來看個清楚,卻被吳琪搶先一步奪了回去,她帶著哭腔斥責道:“你在這裡著急看新聞有什麼用?還不快去報警!”
成年人失蹤超過二十四小時才能立案,但眼下情形特殊也顧不上這許多了。
裴司湛看出吳琪不願理會他,動作僵硬地摸出自己的手機,一邊心急如焚的往停車場方向跑去,一邊心急如焚的在給他能聯系上的所有辦案人員打電話,其中包括價格高昂的偵探。
“去查今天出海的遊艇!要快——”
他臉色難看至極,所有的情緒都凝結成了眼底燃燒的暗火,除了確認江雲寧的安危,旁的事全都顧不上了。
馮慧見他要走,這才不躲了,她連忙拉著兩個年幼的孩子往外追:“我們怎麼辦?阿湛,你不能不管孩子們啊……”
裴司湛隱約聽到有人在同他說話,可他置若罔聞,仍舊快步跑遠了。
在趕往海邊碼頭的路上,他平日裡積攢的人脈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但無論是出售遊艇的公司,還是負責此事的私家偵探,打電話過來的第一句話都是:“裴總,你先冷靜一點。”
雖然新聞尚未正式披露,可在公海上沉沒的那艘遊艇正是他送給江雲寧的生日禮物。
“我怎麼可能冷靜的了!”
裴司湛不願接受這個現實,他直接掛斷電話,繼續用他所能做到的速度開車。
起初他理智尚存,還記得保證安全,但後來擔憂戰勝理智,漸漸就超了速。
等他開車趕到海邊,最不願意面對的事實被警方擺到了眼前,這一次他不信也得信了。
裴司湛眼底泛起血色,焦急地催促道:“遊艇事故不一定就會無人生還,我記得上面有配救生衣,你們快去救人,我太太還在上面!”
“裴先生,我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緊急派遣人員已經出海進行營救了,在他們回來之前,我們也隻能等,那裡畢竟是公海,救援工作面臨著巨大的困難,水域遼闊無垠,情形也復雜。”
警方同情他的遭遇,見他心急如焚,沒把話說的太絕。
但話裡的潛臺詞再明顯不過,他們連找到那艘已經消失無蹤的遊艇都難如登天,更別提救出可能生還的人了。
此事非人力可為。
裴司湛心如刀絞,說什麼都不肯走,直到警方告訴他再在海邊等下去隻會幹擾救援工作,才萬念俱灰的折返。
推開家門時泄出的光亮給了他一絲希望。
家裡常年隻住著裴司湛和江雲寧夫妻二人,這是他們共同的愛巢,他以為是江雲寧回來了,不假思索的狂喜道:“寧寧,我就知道你一定會……”
他連鞋都顧不上換,就快步穿過玄關,想要將她擁入懷中,向她訴說他的擔憂和愛意。
可家裡哪裡還有她的身影?
他踏入客廳,隻看到了迥異於平日裡的幹淨整潔的景象,登時瞠目結舌的怔在了原處。
布藝沙發上擺放整齊的抱枕被扔的滿地都是,地毯上也多了果汁醬料之類的汙漬,亂的像是被人劫掠過一番似的。
裴司湛難以置信的穿過客廳,往傳出歡聲笑語的方向走去,然後他推開了他們的婚房。
這是這棟房子裡的主臥,婚後幾年,他們一直住在這裡,各處都有他們一起裝飾過的痕跡。
此時房間已經徹底變了模樣,看起來比外面的客廳還亂。
裴司湛看向帶著孩子們堂而皇之住進來的馮慧,臉色極其難看的問:“誰讓你來的?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你永遠不能出現在這裡麼?帶著孩子們回你自己的家裡去!”
這已經是他看在孩子們尚且年幼,竭力壓抑過後能說出的最和緩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