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小姑娘大約十三四歲,手腕的切口整齊利落,人軟軟地躺在丫鬟懷裡一臉失了血色的蒼白,一旁的婆婆一臉焦急。
「二丫頭她爺爺瘋了!」
在我的追問下才知道,二丫頭是村裡老秀才的孫女,二丫頭掉在水裡,被同村的男子拉了一把,就這麼一下而已,老秀才就以孫女失了清白為由,抄起菜刀來砍斷了孫女的手。
二丫頭疼暈了過去,老秀才還不許人救治。
婆婆才不管他那一套。
讓丫鬟抱著二丫頭就回來了。
我看著小姑娘閉著眼生S不知,頓時火冒三丈了起來。
「什麼禮法,什麼清白,她才十四歲,隻是被人拉了一下手就要如此對待,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她去S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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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氣到渾身發抖,竟然兔S狐悲一般,忍不住淚如雨下。
我讓人去請大夫來,一定要最好的大夫。
二丫頭悠悠轉醒,看著自己沒了的手腕,一滴眼淚也沒有。
她像個失去靈魂的破布娃娃一樣,瞪著眼睛,看著房頂發呆。
大夫說,她這大概是被嚇到了,需要喝幾天的安神湯定定心神。
8
老秀才來顧家要人,被顧庭之打出去了。
「你也是秀才,我也是秀才,大家身份平等,無非就是你更老一些更不講理!
「我把二丫頭給了你,那就等於把她推進火坑了!我娘子說了,這孩子你家不要,我們養了!」
老秀才年紀大了,比不上顧庭之年輕力壯,自然被他撵得到處跑。
這老秀才仗著是秀才,在村子裡動輒指點江山。
在家裡也是說一不二,而且為人迂腐。
原先就隻會讀書不會幹活兒,在家裡得老的少的伺候他一個,二丫頭小小年紀就得給他洗衣做飯,反而家裡的孫子什麼也不用做。
二丫頭生下來就沒名字,隻被家裡人叫個二丫頭。
她娘偷偷來看她一眼,含著眼淚塞了些銅板過來,又捂著臉哭著跑回去了。
她嫁的男人在家裡說不上話,老秀才說不許二丫頭再回去,她也不敢把閨女接走。
自從二丫頭來了之後,我就開始思索一件事。
那就是禮法到底是不是大過於人命。
顧庭之見我夜不能寐,於是提議道。
「娘子可以在村裡教婦人們識字,她們懂得多了,自然會明白,人的性命自然是凌駕於任何禮法之上的。」
有了他的支持,我一改往日的懶散與頹廢。
在村子裡辦識字班,是一件很有難度的事。
首先跳出來反駁的就是老秀才。
他仗著歲數與資歷,拉攏了一幫迂腐的男人們跟我打擂臺。
好在,二丫頭和家中兩個丫鬟,外加婆婆一起跟著我識字,很快就吸引了其他姑娘們。
老秀才帶著人在顧家門口趕人,我實在受不了他這樣發瘋,幹脆狐假虎威抬出我爹的身份來。
「你不過一個秀才,而我爹還是禮部侍郎,按道理,我爹都不反對的事,輪得到你這個老秀才反對嗎?」
其實我爹壓根不知道這件事,但用來唬人足夠了。
「你老把禮法禮法掛在嘴邊,難道二丫頭S了你就舒坦了?
「我就問你一點,你娘要是還活著,遇到危險被男人救了,你是不是要逼你娘上吊?
「你兒媳婦遇到危險被男人救了,你是不是還要逼你兒媳婦上吊?
「換句話說,以後男人看到女人有危險,全都袖手旁觀,假以時日,還有誰會出門?女子都在家中關起門來,街上全是男人,那你又何必娶妻生子?你幹脆娶男人好了!」
一番話說得老秀才幹瞪眼,他張著空蕩蕩的嘴,眼神渾濁像S魚眼,一張枯朽的老臉皺成了橘子皮。
他耷拉著臉,站在門口像個摧拉枯朽的雕塑一樣。
二丫頭斷了一隻手,但她很刻苦,她學會了一隻手穿衣寫字,也學會了一隻手吃飯。
再看到爺爺的時候,二丫頭不再害怕,而是冷漠。
她看著爺爺,像一個從來不曾見過的陌生人一樣。
「嫂嫂,我以後要像你一樣,學更多知識去教更多女子!
「我也要教她們,不要困在後院,不要做任何人的附屬品!」
看著二丫頭不再像過去那樣S氣沉沉,反而興致勃勃,我也就放下心來了。
顧庭之怕我辛苦,有時空了也會來課堂教一些普通女子接觸不到的學識。
後來時間久了,不僅村裡的女人會來聽課,外村的也會過來。
大多是一些懵懂無知的女孩,她們買不起筆墨紙砚,就拿了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
有的學會了幾個字,就被家裡長輩帶回去了。
有的學會了還會回家教給其他來不了的女孩們。
後來,慢慢地也有男孩被送過來。
他們的父母大多是目不識丁的村民,想著我這裡免費教學,孩子學會認字,能去城裡做個賬房之類。
哪怕是學徒,識字的也比不識字的強。
這樣一來,顧家的院子就不夠用的了。
我又花了錢另買了地方。
二丫頭和柳兒是我的左膀右臂。
這二人因著貞潔,一個失了一隻手,一個瘸了一條腿。
她們是最有力的證明。
證明這個世上,隻有活著才有希望。
而所謂「貞潔」,跟人的性命比起來,不值一提。
9
我的識字班辦得如火如荼,十裡八村幾乎都知道這件事。
很快,我爹也知道了。
他借口要給李嫻添妝,特意把我叫了回去。
我本不打算回家,奈何顧庭之勸我,好歹做個面子情,否則傳出去,外人要說我不孝不悌。
顧庭之陪我一道回去,他租了個牛車,拉了滿滿一牛車的新鮮時蔬還有村裡收來的雞鴨鵝等活物。
總之讓人挑不出理來。
一進門,我爹臉色陰沉,他二話不說上來就給了我一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
「混賬!你竟越來越不知廉恥!無法無天!」
我捂著臉,在他的辱罵中,這才知道,他因著我辦識字班才大發雷霆。
在他眼裡,我不該拋頭露面,不該招收男子,按他的話說,我就該把自己關在家裡沒臉出門。
畢竟我一個被退過婚的女人,應該知道「羞恥」二字怎麼寫。
可我婆婆不反對,顧庭之不反對,偏偏他一個從不關心愛護我的人跳出來反對。
我捂著臉,雙目含淚,即便心裡早就千瘡百孔,卻也覺得此刻更加疼痛萬分。
「從小到大你都是嚴格要求我,我必須按照貴女儀態,吃穿住行都有要求,反而對妹妹沒有任何要求和規矩。
「她可以在爹娘懷裡撒嬌賣乖,而我必須端莊坐好不允許亂動。
「她可以挑剔飯食選自己喜歡的首飾衣裳,而我不可以,因為我要懂規矩。
「所以爹,這麼多年,你都沒給我一絲關愛,現在反而跳出來指責我不能這樣不能那樣。
「可是,憑什麼?憑什麼?」
我爹被我的哭訴氣到連連後退,他拍著桌子呵斥我,就在我們僵持不下的時候,外頭跑進來幾個小廝,他們氣喘籲籲地叫嚷著:「老爺快去看看吧!夫人掉進水裡被姑爺抱著上了岸!此刻正鬧起來了!」
聽完小廝的話,我也顧不上哭了,反而滿腦子問號。
這顧庭之又發什麼瘋了?
他怎麼跟嚴氏糾纏到一起了?
我跟著我爹一起,幾乎是一路小跑到荷花池邊。
顧庭之衣衫不整,拉著渾身湿透衣衫貼在身上的嚴氏吵吵嚷嚷。
我跟我爹聽了都要眼前一黑。
「……既然我都碰了你了,你也失了貞潔,為了給嶽父一個交代,我這裡有現成的腰帶,我看這樹枝就不錯,嶽母瘦弱,定能掛得住!」
我爹連忙呵斥道:「混賬羔子,你胡鬧些什麼?」
顧庭之一見了我們,立馬喜笑顏開了起來。
他那張臉本就充滿了書卷氣,如今一笑,更多了幾分狡黠與奸計得逞後的爽快。
他大聲嚷嚷著:「嶽母掉進水裡,我又是摟著她,又是抱著她,顯然嶽母已經失了清白,大庭廣眾的,嶽父也不能當沒看見,還是請您快快休了嶽母,讓她去上吊吧!」
嚴氏頓時急出了兩汪淚:「你放肆!老爺你不要聽他的!」
我爹臉都綠了,他被眼前的景象氣到嘴唇發抖,張著嘴「啊」了兩聲,實在不知要如何反駁對方。
而顧庭之對著我眨眨眼。
我知他是給我出氣,到底手腕太過猥瑣,心中也難免有些哭笑不得。
「嶽母也知道這事兒發生在自己身上就焦急萬分了。
「怎麼當初嶽父逼我娘子的時候就事不關己了呢?
「還有嶽父大人,平日裡禮義廉恥說得頭頭是道,如今怎麼就忘了呢?
「嶽母我是抱也抱了,摟也摟了,您看……」
「滾出去!都給我滾出去!」
我跟顧庭之是被我爹撵走的。
牛車上,顧庭之摟著我,心疼地說道:「他們欺負人!他打你了!我看到了!」
但他不能跟我爹來硬的,所以就偷偷跑到後院來了這麼一出。
把我爹氣了個半S。
我在他懷裡,頭一次感受到了有人撐腰的滋味。
心裡頭有些暖暖的,又有些酸酸的。
10
李嫻出嫁那日,作為姐姐,我本不想回來的。
無奈一筆寫不出兩個李字來,哪怕我爹徹底厭煩了我,也不得不忍了惡心把我跟顧庭之都叫了回來。
嚴氏被顧庭之嚇到了,一看到他就四處躲閃,一副心虛模樣。
旁人可能還會顧及禮義廉恥,這顧庭之可沒那麼多講究。
李嫻跟魏家成婚之前,正趕上秋闱,顧庭之悶頭苦學後去參加了鄉試。
我跟婆婆在家苦等,好不容易等他考完試回來,正趕上李嫻大婚。
沒辦法,還沒怎麼休息好的顧庭之帶著我馬不停蹄地來了李家。
我爹一見了這倒霉女婿就心裡頭犯惡心,一張臉上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顧庭之也不在乎他,拉著旁的親戚談天說地熱火朝天。
我在李嫻房裡,看著她穿著大紅色嫁衣,嬌羞地等著魏衡來娶她。
她還有臉問我:「姐姐不會吃味吧?」
而我也學會了顧庭之不要臉就能天下無敵的本事。
我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要是覺得心裡過意不去,我現在就回去跟你姐夫和離,我跟你一起嫁進魏家去!」
這話一出,別說李嫻傻了,其他女眷也跟著目瞪口呆,房裡安靜得半天沒人說話。
我見目的達成,立馬呵呵一笑,道:「看大家嚇的,我這不是為了安慰妹妹嗎?她天天怕我心裡不舒服,我這不是為了讓她覺得我心裡很舒服嗎?
「我相公雖然隻是個秀才,但也是疼我愛我護我的,我這輩子最厭惡沒擔當沒主心骨的男人!所以妹妹別怕,我真沒把魏衡放在心上,你好好嫁過去就是!」
這話還不如不說,聽得李嫻一張臉都要笑不出來了。
好在魏衡來得很快,前頭人來說,顧庭之出難題難為魏衡,他們一群世家子弟愣是答不出來,後來顧庭之玩兒夠了,大大方方地讓他們進來迎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