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再遇向擎時,已是四年後。
他有佳人在側,我推著購物車的手,下意識調轉方向,腳步匆匆。
所幸車上小卷正抱著新得的玩具,低頭研究,不然憑他那激靈勁兒,估計得脆生生問我:「媽媽你是怎麼了?」
隻是老天似乎定要讓我們再相遇,付錢時我在這一邊,而他在另一邊。
隻隔了一個收銀臺的位置,至多不過 2 米。
隻要稍稍抬頭,就能看到對方。
四年不見,他似乎沒什麼變化,依舊是帥氣逼人。接近一米九的大高個,不過是最簡單的白 t 長褲,也讓人移不開眼。
他身邊的女孩身材高挑,五官豔麗,十個十足的大美人,跟向擎站在一起,非常登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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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頭說了一句什麼,惹得美女嬌笑連連。
俊男靚女的組合,實在養眼,四周紛紛投來注目禮。
我壓低了帽檐,非常慶幸自己因未洗頭,而戴了頂帽子遮掩的明智之舉。
「媽媽,那邊的叔叔阿姨都好好看。」
小朋友童言稚語,惹得一旁人看過來。
我反應過來要去捂住小卷的嘴,已經來不及。
果然,他也看了過來。
我與他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匯,他劍眉微微蹙起,幽深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錯愕。
我的臉立馬燒起來,頗有種學生時代做壞事被老師抓包的窘迫。
還是他率先反應過來,對著我遙遙地點頭,算是招呼,然後收回視線,又低頭傾聽身邊女伴的訴說。
所幸收銀員開口提醒:「女士,276.5 元。」
我趕緊掏出手機掃了掃,然後抱著小卷,匆匆離去。
1
「媽媽,你認識那個帥叔叔麼?」
我聞言頓了頓,錯愕地看向小卷。
這才發現小卷一隻胖手勾著我的脖子,另一隻則對著他在揮手。
我不敢看他,忙加快腳步,又聽小卷問:「媽媽,那個帥叔叔跟我一樣,也是卷發呢。」
幸好已經到了電梯裡,我這才放下他,解釋:「叔叔的頭發是燙的,你是天生的,不一樣。」
基因是多麼奇妙的東西,其實不光頭發,小卷的五官跟他長得也很相似。
2
我叫蘇景,是一名沒什麼名氣的婚紗設計師,開了一家沒什麼名氣的淘寶店,生意一般。
不過我用父母故去後留下的一筆遺產,置辦了三套房產,在這寸土寸金的大都市,生活過得尚算不錯。
小卷是我的女兒,今年三歲半,是個很聰明又漂亮的女孩子,我給她找了一家家附近不錯的雙語幼兒園,9 月就要上小班。
與他的偶遇,讓我驚疑不定了一禮拜,但見他沒有絲毫要跟自己再接觸的樣子,才放下心來。
而後又不禁自嘲,他是什麼樣的人物,想要女人什麼樣沒有。
當初我們雖沒正式說分手,但一個多月不聯系,在他那個圈子裡,就算是分手了吧。
「蘇姐,你看下郵箱,有個自稱是華盛的律師,給我們發了律師函。」
接到阮米的電話,我剛哄睡小卷。
進了自己房間,我忙開了擴音,然後打開郵箱,看到了那封律師函。
大致內容是我月初上新的一款「回眸」系列輕婚紗,抄襲了華盛的新款。
華盛是業界知名服裝企業,跟我這種小成本網店,自然不能同日而語。
可抄襲?
我冷笑,為了這一季的新品,我沒日沒夜的畫圖,又盯著生產線,近半個月沒睡好,他們什麼臉說我抄襲。
我快速點開阮米給我發來的圖,頭一張是我的回眸系列,而另一張是華盛剛出的尋覓系列,兩套輕婚紗。
我的「回眸」與盛華的「尋覓」都是緞面一字領收腰拖地設計,所不同的是,「回眸」後背上窄下寬大漏背設計,而「尋覓」則恰恰相反,是上寬下窄的鏤空設計。
露背的邊角上,「尋覓」用的鑽石收邊,而我的「回眸」用的珍珠。
掛斷電話,我有些摸不著頭腦。
如今打版盛行,即便是抄襲,盛華怎麼會想到來告我們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網店?
因輕婚紗的產品制約,我的店銷量一般,每月單品能破一百,已是爆款,哪裡能惹得盛華這麼大的公司親自提告。
3
還不待我思考,阮米的第二個電話又打了進來。
我邊聽電話,邊打開微博,熱搜第一條,是那條華盛官方發的微博,大意是嚴厲打擊盜版。
這條微博點贊轉發達到幾十萬,之所以有這麼大的關注度,全是因為著名流量小花孔思思轉發了,並配文:「保護知識產權,嚴厲打擊打版。」
底下第二條熱門微博是,本次國際時裝周上,孔思思身著華盛出品的高定,那搖曳生姿的迷人姿態。
有人掛了我的店,無數粉絲湧入我的微博進行謾罵,還有人衝擊我的淘寶店。
「姐,這可怎麼辦啊?」
阮米的聲音很是焦急,她從畢業開始就跟著我,至今已有三年,對店鋪非常有感情。
我安慰她:「你放心,回眸是我原創,絕對不存在抄襲,我們先讓子彈飛一會兒。」
我堅定的聲音讓阮米有了自信,殊不知掛斷電話後我心裡也是沒底。
立刻咨詢相關律師,因「尋覓」早「回眸」發表一周,發表時間上我很不利,不過律師給我提點,若是能提供手稿,也是有利的證據。
手稿。
我突然想起,這條回眸輕婚紗,當初並不是我一人創作。
那年我才跟他在一起,有一次他心血來潮翻看我的速寫本,指著還未完全定稿的一張圖說:「白紗過於俗氣,不如鑽石鑲邊點綴,明豔大氣。」
說完,他竟還自顧自提筆在紙上寫寫畫畫,雖然我不得不承認,在他三兩筆修改下,這條簡單素雅的裙子,瞬間鮮活大氣不少。
我一把奪過速寫本的,帶了點賭氣成分。
「鑽石才俗氣呢,即便要收邊也該是珍珠點綴,珍珠瑩潤婉約,跟這裙子相得益彰。」
他卻不讓,連人帶本子一起被他收進懷裡。
他的下巴抵在我光潔的額上,低聲問:「想嫁給我?」
我低頭輕咬了他的手,得了自由,忍不住臭他:「想什麼呢,本姑娘風華正茂的,怎麼會這麼想不開。」
我確實不打算結婚,父母無休止的爭執,讓我對婚姻再沒希冀。
畢竟年少情深,終究抵不過似水流年,韶華不再時,隻剩下憎惡,謾罵與背叛。
他忽而有些不悅,伸手攬過我的肩,低下頭狠狠地吻住我的唇。
「媽媽。」
小卷抱著他的兔斯基玩偶,睡眼迷蒙的站在門口,聲音中帶了點哭腔。
我趕緊過去抱住他,詢問:「小卷,怎麼了?」
小卷揉揉眼睛,扁著嘴,一邊哭一邊說:「我夢見爸爸了。」
三歲半的小朋友,已經開始知道什麼是爸爸,也知道大多數小朋友除了有媽媽,還會有爸爸。
重新哄好小卷,我抖著手在網上搜索華盛,不出我所料,華盛於兩年前被向氏收購,一顆心如墜冰窟。
所以這一切不是巧合,而是他有意為之。
他要做什麼,是想搞垮我,還是要跟我搶小卷?
亦或者是想通過搞垮我,來搶小卷。
我思緒繁亂,幾乎徹夜未眠。
4
「你找我?」
還是那個電話,即便我換了手機,換了號碼,當我想想起那串數字時,卻能輕易背出。
電話撥通後,他接起,沒有問我是誰,我知道他知道我是誰。
「向擎,你這麼做有意思麼?」
「蘇景,你不覺得挺有意思?」
他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帶著戲謔:「當年一聲不吭就走,竟然還獨自生下我的女兒,蘇景你可真了不起。」
分開四年多,我可以輕易猜到他此刻的表情,該是幾分不屑,幾分篤定。
他向來睚眦必報。
當初是我輕易離開,所以他有的是辦法逼我去找他!
「所以你要什麼?別跟我說你要我或者小卷。」
輸人不輸陣。
像他這樣身份的人,哪裡會缺女人,更不缺給他生孩子的女人。
昨晚搜索華盛的時候,順手點進他的詞條,他女朋友一欄上赫然寫著流量小花孔思思。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上一個跟他鬧緋聞的是某實力派三金影後。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告訴小卷,你是他生物學上的父親,也絕對不會帶他去打擾你,如果你不信,我可以立下字據。」
漫長的沉默,讓我失了陣腳。
幾年的陪伴,我已經離不開小卷,為了她,我可以舍棄一切。
不過是一家經營不怎麼理想的淘寶店而已,關停就關停吧。
與小卷比起來,並不算得上什麼。
引來對方一陣嗤笑。
「生物學上的父親?」
他的聲音輕蔑中帶著一絲讓我不曾察覺的痛楚。
待我還要再爭辯一番,他已掛斷電話。
5
事情發酵愈演愈烈,我的店鋪險些要關停。
阮米每天焦頭爛額,而我在害怕失去小卷的驚恐中,亦是不好受。
這期間,他並沒有別的動作,甚至於沒有派任何人來打擾小卷。
可我知道,他向來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
無奈之下,隻好撥通昔日好友,也是他表妹的電話。
「蘇景,你終於出現了哦。」
姚瑤顯然很興奮,我跟她約了地方碰頭,一見面她就給了我一個大熊抱。
大學四年,她與我關系最好。
如果沒有她,我根本不可能認識向擎。
那年大二,姚瑤談了一個男朋友,因為門第關系,被家裡人反對,我陪她在酒吧裡喝到爛醉,碰到幾個流氓糾纏。
正當我抖著手把啤酒瓶摔碎,打算跟那幾個人渣拼了的時候,他出現了。
他西裝革履,被人簇擁著從二樓 vip 處緩緩走下來。
「那不是姚瑤!」
人群中有人認出姚瑤。
他提步走過來,恍若天神,命人把姚瑤帶回去,我並不認識他,還以為他跟剛剛散去的流氓一樣,拼命要去阻止。
手腕被輕松遏制住。
「姚瑤的朋友?」
他高出我太多,無形中有一種威壓,我點點頭,然後問:「敢問先生是?」
他沒有回答,反倒是身邊一個同樣高瘦的男人笑道:「姚瑤的朋友竟然不認識你。」
「向擎。」
對比那男生的調笑,他倒是無比正經地自我介紹,還伸出手準備跟我握手。
酒吧昏暗的燈光下,他的手指細長白淨,骨節分明。
我下意識伸出還握著啤酒瓶的手,但見他眉峰微挑,馬上尷尬地伸出另一隻手,道:「蘇景,姚瑤室友。」
他點頭,聞到我身上的酒氣,微微皺眉,告誡道:「女孩子要少喝點酒。」
念及他是姚瑤表哥,我乖巧應下。
6
「你是說我哥要搞垮你?」
畢業多年,姚瑤一如當年,單純天真,她驚呼:「不可能,我哥當初多喜歡你啊,你都不知道當初你突然消失了,他有多傷心,他……」
接觸到我近乎冷漠的眼神,姚瑤住嘴,轉而問:「你當初為什麼要突然消失,就算是要分手也該說一下啊。」
當年的事有些復雜,我已不想再回憶。
「你這幾年過得好麼?」
姚瑤這句話,讓我險些落淚。
四年了,她是第一個關心我過得好不好的人。
強忍住淚意,我點頭道:「還不錯。」
姚瑤見狀不想多問,然後又給我絮叨她的煩惱。
原來她跟她大學時代的男友還未分手,細細算來已經有七年時光,隻可惜即便是這麼久了,姚家父母依舊沒有松口。
「要不我給你約下我哥,你們倆親自談,我覺得我哥他不會這麼狠心的。」
臨別時,姚瑤跟我建議。
我猶豫再三,同意下來。
可一想到要再見他,內心總是有許多不安。
7
九月初,在抄襲事件過去近半個月後,我跟他在一家會所碰頭。
姚瑤怕他對我不利,親自護送,最後在他的眼神逼視下,不得不臨陣脫逃。
【跟我哥軟著說話,別犟。】
微信上,姚瑤不放心,發來信息提醒。
是了,他向來不喜歡別人忤逆他。
長時間的安靜,讓我如坐針毡。
「說吧,這幾年你去了哪。」
他率先開口,打破沉默。
我坐在柔軟的皮質沙發上,強壓住內心的不安。
「去了趟新西蘭。」
四年前,我結束這裡的紛亂,帶著媽媽拼S給我留下的一大筆錢,直接去了新西蘭的一座小島。
人都是很矛盾的。
印象中,對比爸爸,媽媽對我一直都比較嚴厲。
可誰能想,在她生命倒數的時光裡,竟然會為了我做出那樣的事。
父母S後,雙方親戚開始混戰。
一為情理,二為錢。
現在回想起來,我都要佩服自己當初的果決。火速辦理父母的後事,火速把父母名下的資產變賣。
然後遠赴異國,徹底隔絕塵囂。
到新西蘭的第二個月我發現,竟然已經懷孕三個月了。
「新西蘭。」
他的食指扣動著紫檀木茶幾,發出咚咚作響。
「之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