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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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笑了,清澈的眸子如水,清晰地倒映著我的影子。


 


盯得我心裡不自在。


 


最後,他淡笑低頭遞上一盞茶。


 


「我想你應該知道。」


 


我沉默半晌。


 


「我要去寒山寺一趟。」


 


「需要我一起嗎?」


 


我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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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我去寺裡是因為我在那裡給那未出世的孩子做了一場法會,今日是最後一天。


 


他是我唯一的愧疚。


 


法會結束後,我又點了一盞長明燈。


 


但我沒想到,出寺的時候會看見陸胤臻。


 


他小心地牽著宋紅菱,特意放緩了步子等著她,那份珍重是我以前也沒有過的。


 


二人立在一處,仿佛一對璧人。


 


此時,陸胤臻也看見了我。


 


他神色霎時變了,丟下宋紅菱疾奔過來,正好遇到住持出來尋我。


 


「施主,胎兒的超度法會已然結束,想必以後你也很難再來,這是你此前忘在寺裡的三枚平安符。」


 


我身子瞬時僵住。


 


果不其然,聽到了陸胤臻的聲音。


 


「什麼胎兒?什麼超度?」


 


我辭謝了住持後,轉身面對陸胤臻。


 


「你聽錯了,哪有什麼胎兒。」


 


他皺著眉頭,想到此前的那個驚喜。


 


「莫不是……」


 


「不是!」


 


我立馬否認。


 


他不住地打量我,看見我胖了一圈的身子,也想到不可能,松了口氣。


 


「我以為你已經離開了京城。」


 


「嗯,快了。」


 


我不想與他過多交流:「你夫人在喚你了。」


 


果然,陸胤臻立馬回頭望,我趁此離開。


 


14


 


回到小鎮,剛到鎮口,就見秦梧一襲素白長衫,提著燈站在牌樓下。


 


他身上有一種超凡的氣度,美得像下凡的仙人。


 


溫柔的眼神穿透黑夜落在我身上,一下子撫平了我心有餘悸的亂心。


 


我衝他擺手。


 


他站在原地,等著我上前。


 


我剛站定,手裡就被塞進一燙乎乎的東西,低頭一看,是慄子。


 


「秦家招牌。」


 


「你還會炒這個?」


 


他微微一笑,伸手拿出一顆慄子剝開,突然放入我口中。


 


「好吃嗎?」


 


我呆愣在原地,唇間仿佛還有他手指溫熱的氣息,令我心跳緩了一瞬。


 


路上,兩人慢悠悠地晃著。


 


他沒問我去城裡幹嗎,我也沒有問他等了多久。


 


回到家裡,秦梧熟練地跟著進了屋。


 


我直直望著他:「天晚了。」


 


他笑道:「是,我知曉,但我們的雲歌吃飯了嗎?」


 


好吧。


 


秦梧給我下了一碗面,醇厚湯汁,不知這個湯他熬了多久。


 


在我吃面的空隙,他又給我剝了整袋的慄子。


 


「這個等會兒可不能再吃了,不然撐了晚上可睡不好。」


 


我乖乖應好,打算等會兒就吃。


 


他無奈地在我頭頂按了一下。


 


「你啊,若是忍不住吃了,那邊壺裡給你溫了消食的湯,記得喝。」


 


我的心頭此刻好似被羽毛微微拂了一下。


 


道別的時候,他突然喊住我。


 


「雲歌,我會一直在。」


 


聞言,我鼻子一酸,原來他早已看穿我今日的逞強。


 


那個孩子,終究是我永遠的痛。


 


但人總得往前走。


 


我吸了吸鼻子,從手裡拿出住持給我的平安符。


 


「你心,亦我心。


 


「秦梧,謝謝你。」


 


他的眼神陡然亮了起來,看著我痴痴地笑,我赫然地紅了耳朵。


 


15


 


秦梧給育嬰堂改良了方子,已經開春,他便又給育嬰堂寫了其餘四季的方子。


 


我和他決定啟程去江南。


 


離開京城那日,秦梧收到一封書信。


 


「雲歌,你便陪我去見個故人如何?」


 


「好。」


 


我這還是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故人一詞。


 


秦梧故人住在城中,兩人到了城門口便決定下車步行。


 


「想要什麼,別客氣。」


 


我絲毫沒有客氣,一會兒要買糖葫蘆,一會兒要個老虎面具。


 


直到秦梧身上掛滿了物件,被旁的人捂著臉笑,但他完全沒有不好意思,溫和地笑著跟在我身旁。


 


我又看見了陸胤臻,他騎著快馬,滿臉愁容。


 


我仿若未見,心平氣和地低頭繼續選著木偶。


 


「雲歌,能不能容我歇一歇?」


 


我笑著轉身,答好。


 


這時剛才還一路馳騁的人不知是何緣故緊急拉住了馬韁繩。


 


一聲「籲」半條街的人都能聽到。


 


我和秦梧選好東西後一起離開,沒看見陸胤臻下馬著急地在人群中找尋什麼一樣。


 


兩人在茶樓歇了一時辰,天色都暗了,秦梧似是才想起今夜要去拜訪故人一事。


 


他打著哈欠起身,怕我冷,還問店家要了湯婆子。


 


兩人又慢悠悠地在街上晃悠。


 


我開始懷疑他拜訪故人莫不是個幌子?


 


多看了他幾眼。


 


「怎麼了?」


 


「你真是拜訪故人?」


 


聞言,他漫然笑道:「到了。」


 


我順著他的眼神望過去。


 


「豫王府!」


 


我看著眼前威嚴的匾額。


 


秦梧回頭:「怎麼了?你認識?」


 


我瘋狂搖頭:「隻是沒想到你的故人竟然是豫王。」


 


豫王蕭雲璋,皇帝三子,戰功赫赫的骠騎將軍,性子放蕩不羈,S伐果斷,除了皇帝,沒人敢惹他。


 


他淡淡笑了:「今日他夫人生辰,邀我過府一敘。」


 


秦梧又繼續解釋:「此次離開,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便想著讓你也見一見。」


 


原來如此。


 


我們剛入府,豫王親自迎了上來。


 


「你終於來了!」


 


豫王嚴肅的臉上此刻滿是驚喜之情,與之相反的是,秦梧臉上帶著絲漫不經心,還轉臉望著我,比看豫王時還認真。


 


「坐一會兒就走。」


 


我點頭。


 


秦梧很細心地替我溫了杯子,又把甜點端至我面前。


 


不久,一道溫涼的聲音響起:


 


「請問可是秦梧秦神醫?」


 


我轉眼望去,居然是陸胤臻。


 


他看見我,忽然怔住,眸光動容,幾乎是頃刻紅了眼角。


 


「阿雲。」


 


陸胤臻痴痴地望向我,神情激動。


 


「阿雲,真的是你!你沒走!你還沒走!」


 


16


 


秦梧頓時把我拉至懷裡,躲開了陸胤臻伸過來的手。


 


秦梧眉頭緊鎖,氣質與以往渾然不同,目光凜冽冰冷。


 


我掙脫秦梧的手,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笑後往前走了一步。


 


「陸胤臻,我們談談。」


 


我們移至無人的亭子,秦梧手裡把玩著茶杯,一眼不眨地盯著此處。


 


「阿雲,我問了住持,你做了一場七七四十九天的法會!」


 


我點頭。


 


陸胤臻雙眼猩紅:「為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幹什麼?」


 


「那是我們努力了三年的孩子!」


 


「那又怎麼樣?我們已經和離了,半年前。」


 


他一頓,隨即伸手按住我的肩。


 


「阿雲,我認了紅菱為義妹,我這幾月都在找你,去了無數次江南,都沒有你的蹤跡,我找到你買藥的醫館,說你買了副落胎藥,他給你把過脈,說你會留下隱患,我便一邊找你一邊找名醫。」


 


陸胤臻眼中全是紅血絲,頭發裡都有了不少白絲。


 


他說的是真的,但那又怎樣。


 


「陸胤臻,我說過,我不後悔自己的決定,希望你也是。」


 


「不!」


 


他低頭怒吼,雙手瘋狂搖著我的雙肩,讓我惡心想吐。


 


見此,秦梧摔了茶杯,幾步上前就將我擋在身後。


 


「陸大人,請自重。」


 


陸胤臻看著我和秦梧,仿佛受了什麼刺激。


 


眼中有茫然有不敢置信。


 


「你和他?」


 


「是,我和他成婚了。」


 


我平靜地說道。


 


「不可能!」


 


陸胤臻仿佛受傷的獅子,嗚咽地低吼。


 


「你明明最愛我!」


 


豫王也緊鎖著眉頭上前:「陸胤臻,你不要命了,在我夫人生辰宴上鬧什麼!」


 


陸胤臻低笑出聲。


 


「是,我不要命了,我隻要阿雲。」


 


說完,他抬眼,與秦梧對峙。


 


「我隻要阿雲!誰都擋不住!」


 


這樣極端的情緒,在他身上,我是第一次見。


 


當初陸家被貶,他也隻是萎靡了一段時間,從未像今日這般。


 


突然,他從桌上拿過一把刀,刺向秦梧。


 


「秦梧!」


 


我大叫出聲。


 


豫王一掌使出,刀柄瞬間落地,我撲進秦梧懷裡。


 


「有沒有事?」


 


「沒有, 別擔心。」


 


陸胤臻還想再刺, 被豫王直接掐住肩胛骨。


 


「行刺親王, 你可知什麼罪名!」


 


17


 


秦梧擁著我離開。


 


上了馬車, 他抱著我緊緊不撒手。


 


「嚇S我了。」


 


「……」


 


「我差點以為你要答應和他走了。」


 


我撲哧笑出聲:「對自己這麼沒信心,親王殿下?」


 


他一愣,臉上赫然紅了。


 


「都是些身外之名, 不重要。」


 


我點頭, 埋進他懷裡。


 


聞著他身上淡淡的藥草香。


 


馬車直奔江南。


 


不管他是誰,我是誰,隻要是我們就足夠。


 


18


 


和秦梧在外玩了三年,我們再次回到了育嬰堂對面那間院子裡。


 


育嬰堂已經重新修繕過,小南目前已經是育嬰堂的主事人。


 


不僅藥湯生意傳出了京城,還免費辦起了書舍。


 


秦梧抱著我躺在椅子裡,聽著對面傳來的琅琅書聲,我昏昏欲睡。


 


「洛洛,你知道嗎, 那時我注意你很久了。」


 


我迷瞪著眼撐坐起來, 他又把我按進懷裡。


 


秦梧腦海裡想到當時洛雲歌單薄的身影穿梭在育嬰堂裡,教認字,認藥草。


 


她美, 她善。


 


其實那會兒很多人都在外面看她。


 


但她不覺,專心地幹著自己的事。


 


累了便整個人蜷縮在爐火旁的躺椅裡睡了, 絲毫不在意周遭的一切。


 


清冷疏離,以及淡淡的厭世。


 


就是這樣一個人, 讓育嬰堂老老小小三十口過上了自給自足的日子。


 


起初秦梧是為了藥湯而來, 但買了一副嘗過後, 他覺得這藥方簡單得不能再簡單。


 


但他卻被院內那個給爐火添柴的身影吸引住。


 


此後,他每日都會來買碗藥湯, 直到那日, 洛雲歌售賣藥湯, 他從她手裡接過藥包,短得不能再短的觸碰,讓他知道這女子經歷了什麼。


 


他決定要認識她。


 


秦梧輕柔的嗓音講起這段往事,我眯著眼, 漸漸入了夢。


 


19


 


在京城裡待了一段時間, 秦梧問我要不要進宮。


 


我搖了搖頭。


 


他點點頭, 叮囑小南讓她看著我準時用膳後便出了門。


 


沒一會兒,宋紅菱找上門。


 


一見面, 她卻朝我跪了下來。


 


「求你, 求你去看看阿臻吧。」


 


宋紅菱告訴我,陸胤臻已在彌留之際, 一直喊著我的名字。


 


原來,那日之後,陸胤臻出家了。


 


他說他要為那個孩子贖罪, 誰勸也不聽。


 


這次是因為他在寺裡救下了一個險些被石頭砸中的孩子。


 


我拒絕了宋紅菱的請求。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陸胤臻, 早已是我的過去。


 


隻是沒想到,他被困在了那段時光裡。


 


我看了看天色,想著秦梧差不多快回了。


 


我進廚房為他下了一碗面,剛挑入碗中, 就見秦梧倚在門上,眉眼灼灼地看著我。


 


我一笑。


 


「夫君,生辰快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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