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轉身欲走，可想到狼先生這些天都得披著手帕度日，也分外苦惱，索性買走了三個穿著花哨的娃娃，拿走了它們的衣服。
回到旅館，狼先生瞪大了眼睛看我帶回來的衣服，看起來這些衣服比那個蛋糕還可怕。
「咳咳，挺好看的。」
我將衣服展示給他看，他捂著臉，轉過身子，背對著我。
生氣了？好吧。
我放下衣服，出門讓他一個人靜靜。
但是天知道，我憋笑有多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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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召喚出信鴿給奧頓送信，詢問他霍德華的最新動向。
當奧頓的回信落入我手中之日，狼先生已經吃下大半個蛋糕。
這是我們歸途的第五天，狼先生穿著淡紫色的泡泡袖長裙，腰封處有一個緞面的蝴蝶結，飄帶一直垂到裙擺處，走起路來，搖曳生姿。
抱歉這樣形容狼先生，不過看起來確實很不錯。它比我曾擁有過的所有娃娃都好看。
我們在旅館裡吃過簡餐，便一起站在窗戶邊看外面馬戲團的表演。
魔術師與馴獸師逐一登場，誇張而滑稽的表情立即惹得人群哄笑。
魔術師從帽子裡拿出一隻兔子，這是小把戲，並未有人喝彩。
但到魔術師再想從帽子裡拿出兔子時，卻什麼也沒摸出來。
底下有人在竊竊私語。
魔術師聳聳肩，尷尬的表情溢於言表，他氣得在帽子裡亂抓一通，最後索性將帽子一丟。
大把的糖果從帽子裡撒出，觀眾歡呼陣陣，伸出手去接糖果。
與此同時，樂隊登場。
穿著性感的女郎與斑斓大虎共舞。
這樂聲與我在宮廷中聽到的不同，它個更加奔放與肆意，激蕩在人心中。
「可以請您跳一支舞嗎？」
狼先生突然對我說，並做出邀請的姿勢，對我伸出小小的狼掌。
「當然可以。」我將食指遞過去，他便握住我的指尖。
我們伴隨著窗外飄來的舞曲起舞。
不過顯然，狼先生還不怎麼適應女孩子的衣服。很快，他就被裙子絆倒了，險些滾下窗臺。
我趕緊接住他，卻看到狼先生被長裙子裹成了繭。
「你還好嗎？」
將狼先生捧到自己眼前，我盡量小聲地詢問他。
他很快爬起來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對我說：「一切都好。」
我朝他笑了笑，準備將他放下去，但狼先生卻在我手掌上輕輕一躍。
他尖尖的狼吻觸碰到我的唇瓣。
其實沒什麼，但我還是像被刺扎了一下，退後幾步，酥酥麻麻的感覺倏然而過，隻在腦海裡留下空白一片。
狼先生親了我！
他迅速逃離我的手，一躍而下，幾乎滾成一團絨球，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外面的樂聲還在繼續，人群在歡笑，一切都很好。
隻有我，如墜冰窖。
這不是因為狼先生的冒失行為，而是我的吻……
我的吻，居然沒有讓他變回人。
沒錯，我向女巫請求的，是一個能破除所有詛咒的吻。
為此，哪怕我會付出慘痛的代價，也甘之如飴。
我觸摸自己的唇瓣，冰涼，如同我的心。
難道女巫騙了我？
我想起那隻烏鴉。
該S，它一定打斷了儀式。
這似乎代表著某種不幸，或許我這一次背水一戰的復仇，一開始就注定要失敗，否則為何我這一小小的心願也不能實現。
心亂如麻，一股酸澀湧上鼻端。
我究竟做錯了什麼，我曾經那麼善良，純潔，卻被霍德華玷汙。我現在愛上了不知身份的狼人，卻連破解他詛咒的機會都沒有。
或許，我不該奢求太多。
既然決定要投身地獄，就不要窺視天堂。
我要讓狼先生離開。
他讓我嗅到玫瑰的芬芳，我卻沒能於困境中解救他，更不能讓他涉險。
安排好一切，我要在下一個落腳的地方與他分離。
第二日啟程，狼先生不敢與我對視，默默吃著蛋糕。
他把嘴巴塞得滿滿的，腮幫鼓起來，很是可愛。
「請喝點熱茶，別噎著。」
我將小小的茶杯推到他面前。
他猛地抬起頭，眼睛亮晶晶，如無數星子落入其中。
他立刻放下蛋糕，抱住我沒收回的手指。
這是在撒嬌嗎？
「太好了！您沒有怪罪我。抱歉，您實在太美麗了，我情不自禁……」
「誰會拒絕一個飽含愛意的吻呢？」
狼先生沒想到我會這麼說，他跳上我的手心，順著胳膊爬到我的肩膀上。
「我實在太開心了。我可以繼續和您說姜餅人的故事嗎？」
對的，還有姜餅人，他和蘿絲公主的故事。
他還不屬於我，他屬於蘿絲公主。
我居然愛上了他國公主的騎士。
如果他不是蘿絲公主的騎士，又為何要為她哭泣呢？
我點頭同意。
不露聲色，是霍德華給予我的能力。
故事從頭開始。
兩個姜餅人雖然是同一個烤盤誕生的，但女姜餅人放在金盤子裡，貴族才能享用。男姜餅人放在漆盤裡，是烤壞了，被下人挑揀出來的，殘次品。
不論怎麼樣，男生愛上了女生。
女生毫不知情。
在短暫相處一段時間後，他們分開了。
一個在國王的桌上，一個在僕人的臥房。
過了好久，男姜餅聽到老鼠帶來的消息。
國王的桌子被打翻了，盛著姜餅的盤子摔在地上。
姜餅們都被扔了，隻有那個女姜餅被踢到桌下，逃過一劫。
但是她摔成了兩半，灰塵侵襲了她原本甜脆的身軀。
她表面的糖霜都化了，骯髒又醜陋，她一點都不可愛了，老鼠們都不願去吃她。
男姜餅很傷心，想讓老鼠帶他去找女姜餅。
他想，可以用他心口的一顆苦杏仁和糖漿，重新將她粘起來。
可是距離好遠好遠啊，千山萬水，他似乎永遠都無法到達。
老鼠說可以幫他，於是男姜餅奉獻出自己所有，隻保留一顆苦杏仁的心來尋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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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擅長講故事，故事令人動容。
狼先生乖巧地坐在我肩頭，歪頭看向我。
是想讓我誇獎他麼？
「後來，他一定找到了女姜餅人，對嗎？」
「是的。其實女姜餅人依舊美麗，善良，那些灰塵並沒有汙染她。她隻是碎了。」
「嗯。他們會幸福地生活下去？我聽過的故事都是這樣說的。」
我說完後，狼先生有些沮喪，明亮的眼睛稍稍黯淡下去。
「可能不行。男姜餅人想獻出自己的心，但不知道女姜餅人願不願意接受。」
我沉默了。
誰不想完整地存在呢？
「我想，當男姜餅站在她眼前時，她就會明白一切。」
我笑了笑，真心覺得蘿絲公主會和狼先生有個美好的結局。
「嗯。那……」
狼先生沒說完，車窗外傳來「嗒嗒嗒」的敲擊聲。
是我召喚出來，給各國國王送信的信鴿們回來了。
這些都是周邊小國，飽受霍德華的摧殘。在我逐漸獲取霍德華信任後，與他們保持著秘密的往來。
霍德華實在不是個治國的材料，依靠暴力，哪能長遠。
展開來看，大都回信說一切準備就緒。
很好，不枉我備戰多年。
而後在車上的我給狼先生說了一個故事。
從前，有一位公主。
她深受父母寵愛，每天無憂無慮，唯一放在心上的是，惡龍什麼時候會將她擄走。
傳說裡都是這麼寫的，美麗的公主會被惡龍抓走，然後勇敢的騎士來營救公主。
公主的國家本不強大，但她父親還是為她蓄養了許多騎士。
騎士們每天演練如何營救公主。
可惡龍遲遲不來。
漸漸地，騎士們都被遣散或是派往他國。
於是這個無知又愚蠢的公主，在她十五歲生日時，許下願望，讓惡龍早點降臨。
畢竟，她的騎士已經隻剩下一個了。
她的願望竟然真的實現了。
當夜，惡龍的使者將她擄走。
這個愚蠢的公主甚至還笑著走向惡龍。
她說：「嘿，你這家伙，我才不怕你呢。」
然後公主就不再是公主了，她變成了惡龍手中的玩具。
公主從未被這樣對待過，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招來了厄運。
它摧毀了公主的國家，撕碎了公主的家人。
最後一個騎士也S在惡龍爪下。
公主悔不當初，覺得是自己的願望給家國帶來了災難。
她痛哭過，瘋狂過，最後，傷疤永遠地留在公主身上。
她不再敢反抗惡龍，成為惡龍的奴僕，並認為這是上天對她曾經嬌蠻與無知的懲罰。
後來，公主發現自己的身體也長出了龍鱗，從腳尖開始，蔓延到全身。
龍鱗包裹著公主的心，於是她也成了一隻惡龍。
「公主成了一隻醜陋並且無所不用其極的惡龍。」
我平靜地陳述著這個故事。
「這就是故事的結局嗎？我想這位堅強的公主能夠戰勝困難。」
狼先生看著我，他眼神悲傷，好像有千言萬語蘊含其中。
「是的，後來公主打敗惡龍，可她自己再也變不回原來的樣子，仇恨將她焚燒殆盡。」
「我不喜歡這個結局。」狼先生突然站起來想捂住我的嘴。
「別擔心，公主的灰燼上很快有種子發芽、抽枝，開出了一片玫瑰。」
「可是，公主還是S去了。」
「狼先生，她從一開始就已經S去。」
我的故事到此結束，馬車也正好駛入一個村莊。
我們在旅館入住。
狼先生睡下後，我本想痛快離去，但還是寫了封書信準備放進狼先生的衣兜裡，卻在他原本的衣服口袋中發現了那張寫著祝詞的卡片。
願情似水，柔而綿長，穿山越嶺，經久不涸。
卡片上還隱約可見被人踩過的痕跡。
他在寫這祝詞的時候，想的是站在身旁的我，還是陷入沉睡的蘿絲公主呢？
我收回信，將他衣服放好，打點好一切離開。
兩天後他才會吃完蛋糕，而那時我已經日夜兼程回到國都。
霍德華沒有迎接我，倒是奧頓在翹首以盼。
「太好了。您終於回來了。」
奧頓走過來扶著我下車，笑容滿面。
我也想回以微笑，但很奇怪，我連勾起唇角的力氣都沒有。
我想轉身，原路返回，回到狼先生身邊。
「嗯，我不僅回來了，並且帶來許多援兵，等各國借的兵到齊，便可以攻打白雪的國家。」
攻打白雪是我的說辭，否則霍德華和他的擁趸會起疑心。
「我的夫君最近迷上了一個長發美人？他在哪兒？」
「是的，那位美人家中本是為宮裡送莴苣的農戶，陛下為她修了一座高塔，現在正在塔裡。」
「隨他去吧。」
我很高興霍德華有了新歡，暫時不會打攪我。
我現在根本不想應付他。
但是晚間，霍德華還是來到了我的寢殿。
他醉醺醺，身邊帶著一隻大狗，狗眼睛像車輪那麼大。
他到哪兒都是如此，狗不離身。
「親愛的，你……我。」他幾乎醉成一攤爛泥。
我將他推到一邊，大狗瞥了我一眼。
若是幾年之前，我這樣對待霍德華，它已經咬上來了。
霍德華趴在地上很快不動彈，他就這麼睡著了。我則坐在桌邊冷眼看著這一切，喝著紅茶，吃姜餅。
還是狼先生做的姜餅。
獨坐到天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