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好吧，謝謝。不過——」他突然走到我面前，示意我停下腳步。
「不過，這個很漂亮，你瞧。」
他在我面前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在我胸前別上什麼東西——一枚水晶做成的雪花狀胸針。
我朝他投去探究的目光，有些迷惑，他看似單純的背後，是否也暗藏一顆狡猾的心。
「狼先生，你不必討我喜歡，做好我給你的任務。現在，去給我抓一隻青蛙。」
6
冬季沒有青蛙。
但在鄰近的巴掌大的小國裡，有一位青蛙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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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算他是王子。
狼先生來到青蛙王子的國家。
先是一口氣吹翻瞭望塔——畢竟稻草搭得不夠牢固；
又一腳踢飛炮臺——一個用木頭做的窩棚；
最後用金子收買了石頭城堡裡的豬人守衛，將青蛙王子帶到我的身邊。
狼先生敲開我的房門，我已等候多時，還穿著昨日散步的衣飾。
「是你！」
一個綠色的小東西從狼先生的衣兜蹦到我的肩頭。
「你這令人憎惡的臉，令我魂牽……」
捂住他的嘴，我示意狼先生退下，並關上門。
青蛙王子乘機親了下我的手心，涼的，一如他被詛咒前，身上的溫度。
「注意你的舉止！否則我會給你的舌頭打個結，吊在房梁上。」
「親愛的，這一點都不像你，你以前是那麼溫柔。」
「亨利，我的溫柔隻留給有用的人。」我笑了笑，取出特意為他準備的小茶杯，倒上茶水遞給他。
「現在，你是否想要呢？」
「說吧，我能為你做什麼？」
「引誘女巫出來。冬季沒有青蛙，她們無法施法，都躲了起來。」
青蛙王子的腮幫鼓起，呱呱兩聲怪叫。
「我拒絕！」
「這是你的自由。」
我連眼皮也沒掀，用勺子淋了些楓糖在松餅上。
「好！好！好！」他舉起前肢，兩隻小眼睛眨了眨，「我會幫助你，但我也有一個條件。」
「請說。」
「親吻我，好麼？」
「亨利！」我放下勺子，意識到自己聲量提高，頓了一下，語氣緩和。
「我無法為你解開詛咒，我是被玷汙的公主。不，現在我隻是一個可憐的王後。」
沉默。
他彈出舌頭卷走一塊方糖，小小的爪子抱住勺子默默喝起茶來。
「與這無關。我隻是想，如果當時你接受我，一切都會不同。」
一切？
很多時候我們無法預知未來，前途一片渺茫。
「談話到此為止，亨利。我會成功的，會將你的國土歸還。」
我不喜歡談論，如果、假如之類的話題，因為沒有必要。
繼續趕路，我開門欲叫狼先生出發，卻發現他已經站在門前等候多時。
或者，他一直沒有離開。
他似乎想和我說些什麼，我的腳步微微一頓，但沒做停留。
「狼先生，我已僱好馬車，此後的路程你就和小紅帽坐一輛車。」
亨利從我衣兜裡鑽出來。
告訴我應該就此和狼人分開，因為他們實在難以控制。
我從不會控制別人，向來都是等價交換。
亨利要比狼先生聒噪，他總是呱呱個不停。
畢竟之前整日和三個豬人守衛在一塊，也沒什麼好聊的。
馬車一路行進，離海邊越靠越近。
我心情愉快，有時也會同亨利聊幾句，但通常都是他自娛自樂。
至於狼先生，我再也沒有同他說過一句話。
這天暮色四合，我們的馬車停在一個海濱城市。
這是一個國家的王城。
據說這裡靠近海神的宮殿，在高樓上可以聽到海神的呼吸。
故而此處被稱為神息。
這座城的君王已經很老了。
但其實，幾年前，他的身體還很硬朗。
我在這裡住過一年，隻是為了讓他們開放港口。
那段時間，我吃夠了他的苦頭。
海鷗一聲啼叫，我從回憶中醒過神，卻聽到外面有嘈雜人聲。
「臨行檢查！」
繼而有人圍住我的馬車。
亨利躲在我的帽兜裡，我戴好手套準備出去。
「先生們，請多一些風度，這裡面隻有一位美麗的女士！」
打開車門，我便看到有人擋在眾人前面，護著車門。
他背對著我，穿著大衣——是狼先生。
「發生什麼事了？」
我下車，狼先生上前扶住我的手。他戴著皮手套，手很暖，但我感到他在顫抖。
是在害怕麼？怕自己狼人的身份暴露。
「哦！是您！」
為首的士兵立刻給我行禮。
我已不記得他是誰，這裡的一切，都為我所不喜。
我示意他起身，他這才有些惶恐地說：「王子殿下不見了。」
「這不是什麼新鮮事。」
我在這裡度過的一年裡，王子殿下失蹤了三百六十六次。
「但願。」他勉強一笑，詢問我是否要通報國王。
「不必。」
眾人離去，我一轉身，看到狼先生在看著我。
這是一周以來，我們唯一一次對視，他依舊目光澄澈，而我思慮良多。
或許，他隻是單純地示好，我無須這般謹慎。
我哈出一口冷氣，微微牽動嘴角。
「你很勇敢。」
簡單的一句話，讓他的眼睛裡多了些細碎的星光。
7
我決定相信狼先生，無論他是否居心叵測。
畢竟他是這樣一個可愛的「人」，甚至他的摯愛還在我手裡。
多年前我身邊也有這樣一個人。
我的騎士，一個穿著銀色鎧甲的青年。
我終年看不清他的臉。
因為頭盔將其蓋住，我隻能看見他的眼睛。
澄澈明亮。
後來，他S於霍德華召喚出的狗爪下。
騎士沒能保護公主。
「狼先生，希望你說到做到。」
再次吐出一口氣，白色的水汽隨風而去。
我並沒有讓這些情緒左右太久，很多事需要我完成。
神息是一座繁華的城市，旅館住起來也更為舒適。
我好好地沐浴了一番。
穿上質地不凡的睡衣，絲綢的面料能帶給我良好的睡眠。
然後我請狼先生與亨利一起商量如何找到女巫。
壁爐散發著熱氣，我們三人圍坐在圓桌邊議事。
「親愛的，你穿紅色實在太迷人。」
亨利談論的，永遠不是我所關心的。
嫌他聒噪，將他裝在木匣子裡，塞進衣櫃。
終於，天下太平。
「明日，請你帶著亨利去集市，不論看到誰，都問問他是否需要青蛙。」
「所有嗎？」
「是的。但請不要真的賣掉他。」
「然後呢？」
「然後女巫就會主動找上門。」
狼先生點點頭。
我們之間陷入沉默。
「她醒來，你會帶她去哪？」
我打破沉默。
狼先生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過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回答我。
「我再也不會出現在她眼前。能不能請求您，將她送離這片大陸，不要讓白雪王後找到她。」
「所以，姜餅人的故事，結局一開始就注定了？」
他緩緩抬起頭看我，火光映照中，我看到他眼裡的一片水澤。
不知道此情此景，究竟是哪一點打動我。
迫使我站起身，走到狼先生的身邊，輕輕抱住他的頭。
「魔鏡破碎，白雪再也找不到她了。而你，或許小紅帽的吻，可以解除你的詛咒。」
不過，向來隻有公主解開王子的詛咒。
我很快放開他。
「晚安，希望你明天一切順利。」
狼先生也慌慌張張站起身，他顯得有些無措。
耳尖幾乎紅透了，又似乎燒灼得厲害，讓他不由抖了抖耳朵。
「晚——晚安。」
事實上我睡得並不好，因為街道上總有一隊隊嗒嗒的馬蹄聲。
我披衣，站在窗前往外看。
一隊隊巡防的隊伍正在城裡來回穿梭，還有些官兵都往城外去。
可能克裡斯真的失蹤了，忘了說，他就是此國的王子。
克裡斯是個溫柔的孩子。
他有金色頭發，與精致的眉眼，漂亮得像是天使降臨人間。
他會去哪呢？
女巫將他擄走了麼？
「篤——篤。」敲門聲起，狼先生在外問，「您睡了嗎？」
打開門，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外面很亂，我在想您是否會害怕。」
他不敢看我，耳朵又慢慢紅起來。
「嗯。那正好，請您和我出去一趟。」
換好衣服，不由分說拉狼先生與我乘車趕往海邊。
四周漆黑，唯有海浪滾滾。
我提一盞燈，向著海邊一艘廢棄的漁船走去。
這艘漁船位於一片礁石中，是克裡斯的最愛藏身的地方。
作為王國的唯一繼承人，克裡斯總被要求做很多事情。
他傷心時，會躲在這兒。
像一隻受傷的小獸，獨自舔舐傷口，然後再回到王宮。
「請等一下，不要讓海水打湿您的鞋子，我去幫您查看。」
「無妨。」
我即將踏入海水時，狼先生攔住我。
「那，請允許我抱您過去。」
狼先生抱起我，就像懷抱小紅帽那樣。
不得不說，他的雙臂很有力量。
穩穩地將我託起，如在雲端。
他結實的胸膛與臂彎，給予我少有的安全感。
狼先生行動靈敏，穿行於奇形怪狀的礁石間，很快到達那艘漁船。
船艙裡沒有人，空蕩蕩，了無生氣。
狼先生將我放在甲板上，而自己站在過膝的海水中。
海風陣陣，月彎如鉤，隻在海面灑下一層淺淺的月光。
「要回去嗎？」
狼先生向我伸出手。
燈光打在他臉上，他對我笑了笑。
就在我將手遞過去時，突然聽到船的另一頭傳出哗啦呼啦的聲音。
像是有人在往這邊遊。
我們循聲找去，在船的另一頭，有個東西浮出海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