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要什麼沒什麼。
哦,我有辰王殿下不確定保質期具體多久的繾綣愛意。
帶我回府後,他第一件事就是精挑細選,最後終於選定自己乳母的侄女春桃給我做丫鬟。
春桃十分熱心腸,且對王府的一切了如指掌。
她常在無人時拉著我的手幽幽嘆息:「王妃蕭氏出身榆林大族,主修馭下之術,輔修琴棋書畫,端的是目下無塵,極難親近,難搞哦……」
我也學著她的樣子幽幽嘆了口氣。
實則忍不住腹誹:「再難搞還能有我那前婆母難搞嗎?」
人性最大的惡就是在獲得一點小權力之後立馬就在自己的權力範圍內最大限度地為難別人。
我那前婆母其實在村子裡對誰都客客氣氣,因為她誰都惹不起,唯獨對我,極盡欺凌羞辱之能事。
Advertisement
因為,我是她唯一能隨性驅使的人。
她在我身上享受到了支配權力帶來的絕妙滋味。
她窮兇極惡,欲罷不能。
且手段低級。
那些年在她手底下討生活的經歷是我一生的噩夢,光是想想就能讓我渾身戰慄。
我私自揣摩,在不觸及利益的情況下,可能生來就擁有很多權力的人反倒能夠做到對權力的運用收放自如。
至少,也會用得相對體面。
譬如章夫人,她連未曾說出口的不雅之言都會覺得臉紅。
那麼,出身更為高貴的辰王妃更加不會放下自己的顏面,粗暴為難我一個上不了臺面的侍妾。
何況她專修馭下之術,手段自然更加高明。
於我來說,直白而不加任何掩飾的惡毒更加令我感到恐懼。
我甚至隱隱有幾分期待見識到辰王妃更為高明的手段。
能順利在她手底下活下來,於我也算有所增益。
如若全然接不了招,殒命在她手上,便算我命該如此。
所以,我十分坦然地早早候在王妃院外等候她的召見。
沒想到還未等來王妃通傳,身後竟烏泱烏泱趕來一群人。
為首的是個妝容華貴的美豔小姐。
身後是一眾伺候的丫鬟婆子女使,個個手捧精美禮盒。
路過我身邊時,那位小姐忽然問了句:「想必這位就是殿下新得的侍妾吧?」
看似是問我話,實際連看也沒看我一眼,便提起裙擺徑直上了臺階。
緊隨其後的大丫鬟小聲嘀咕:「什麼侍妾,不過是會唱兩句鄉下小調討殿下一時新鮮罷了。京中都傳遍了,必是個狐媚子,否則斷不能輕易引誘得了辰王殿下。」
最後走過一位嬤嬤,渾濁雙眸在我身上逡巡兩個來回,冷聲嗤笑:「老奴勸你哪來的回哪去!什麼檔次,也配給王妃請安?」
一行人浩浩蕩蕩踏上王妃院外的臺階,齊齊面向院內,再不多看我一眼,卻不時漏出兩聲譏諷笑聲。
其實,這種程度的傷害對我來說如同撓痒痒,根本夠不到痛處。
我前婆母比他們罵得髒多了。
可春桃卻氣得牙痒痒。
她盯著站在上首的那群人,恨聲在我耳邊嘀咕:「那是吏部尚書家的二小姐徐惠,這幾年一心想嫁進王府給咱們王爺做側妃,王爺不搭理她,她就三天兩頭跑來討好王妃。」
這就難怪了。
她苦苦求而不得的東西,被我輕而易舉先啃了一口,有點氣很正常。
我不欲多起紛爭,移步打算離開。
不想院門突然打開,走出一位女使。
那女使徑直破開人群,衝我微微一禮:「柳夫人,王妃有請。」
隨後便一路引著我穿過臺階上的人群,進入院內。
從始至終,看也不曾看那吏部尚書家二小姐一眼。
她氣得怒目圓睜,終究忍不住出聲詢問:「驚蟄姐姐,王妃今日不願見我嗎?」
那位名喚驚蟄的女使回頭,悠然笑道:「柳夫人曾是王爺的救命恩人,王妃與王爺夫妻一體,自然也承其大恩,今日王妃要與恩人歡聚,徐二小姐請回吧。」
徐二小姐面色頓時白裡泛青,煞是好看。
我卻不由心驚。
世家貴女,馭下之術,果真高明。
背對著徐二小姐已由輕蔑轉為怨毒的目光。
我揚起笑臉踏入正廳,向立於案前修剪花枝的辰王妃深深一禮:
「王妃萬福金安。」
5
辰王妃蕭玉如,彼時已有三個月身孕。
卻無半分孕態。
聞聲回首,端的是「班姬續史之姿,謝庭詠雪之態」。
溫聲讓我免禮的同時人已移到我面前,親親熱熱喚我「妹妹」。
說是殿下已經對她講過三年前在平江府的遭遇,讓她善待我。
拉著我一起坐下後,她立刻褪了腕上的一對羊脂玉镯套在我腕上:「這副玉镯算是姐姐給你的見面禮,王府內眷空虛,隻你我二人,日後便當親姐妹一般。」
不得不說,高端局就是好。
即便暗潮洶湧,亦能維持面上平和。
我很喜歡。
撫著觸手生溫的玉镯,我立刻心領神會。
垂首謝恩的樣子幾乎感激涕零:「多謝王爺王妃抬愛,奴婢卑賤之身,原不敢領,又恐推辭不敬,隻願能留在王妃身邊長長久久地伺候。」
她笑了,笑起來的樣子十分好看。
我也笑。
不管她信不信,反正我說的都是真心話。
早在林祁將我賣進章府的那一刻起,我就下定決心要為自己另尋出路。
辰王的愛重算是為我指明方向,讓我選擇抱定辰王府這棵大樹。
既然如此,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得罪辰王府的二號人物。
即便我的出現本身就已經算是得罪了她,我也要盡力與她保持友好。
更何況,就連辰王殿下也得倚仗她母家的勢力。
她未必會提攜我,但按S我對她來說簡直易如反掌且不會有任何代價。
在實力不允許的時候,老老實實蟄伏才是明智之舉。
我拎得清。
哪怕,隻要踏出這個院子,就有一個她有意無意替我樹好的敵人在等著我。
我亦迎難而上。
因為徐小姐的存在讓我明白,我是真的能從辰王妃身上學到很多我下輩子都未必有機會學到的東西。
她簡直是上天賜給我的最好的師傅。
果不其然,三日後王府舉辦的牡丹花宴上,我再次遇見那位徐小姐。
她來得最早,卻並未去王妃院中拜見,而是晃到了舉辦宴會的後花園。
彼時,我正和春桃領著一眾丫鬟在園內布置杯盤茶點。
而她路過時,一不小心掀翻了我親手布置的茶桌。
滾燙茶水恰好潑在了旁邊一株極為珍貴的牡丹花上。
看著被燙到失了顏色的玉樓春,她拍了拍自己纖塵未染的玉指,正式向我宣戰:「想知道為什麼嗎?」
其實,我早就細細揣摩過她會用什麼樣冠冕堂皇的借口來為自己對我的針對做遮掩。
然後我就替她想到了一個絕妙說辭。
「因為你天性耿直,又和辰王妃情同姐妹,看不慣我在她孕期勾引霸佔辰王殿下。縱然王妃大度不計較,你也勢必要為你的王妃姐姐出一口惡氣。」
看她瞠目結舌的樣子,我所說的應該正中她心坎。
竟把她氣得連聲冷笑:「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那你就給我等著,我今天一定要你好看!」
可實際上,從被賣到成為辰王侍妾,我又做錯了什麼呢?
不過就是一片隨波逐流的浮萍罷了。
隻是如今浮萍也有生根的志氣了。
看她扭頭就走的拽樣,我不覺笑出了聲。
春桃很是詫異:「夫人,你竟不生氣?」
「自然不生氣。」
王府既然能舉辦聲勢浩大的賞花宴,就不會因為燙壞一盆牡丹花而影響宴會。
這樣成色的玉樓春,栽植牡丹的花房裡多的是。
再叫人去搬一盆過來就好了。
別說一盆,就是十盆百盆也是有的。
而她一沒打人,二沒罵髒話,怎麼不算是我喜歡的對手呢?
我倒要看看她有什麼手段。
若是十分有用的,我也學著點。
6
據春桃事後評價:「這位徐二小姐是真能折騰。」
短短一場宴會,她竟緊鑼密鼓找了我十多次茬。
挑三揀四,言語擠對不說。
竟當眾表示聽聞我和辰王殿下因曲結緣,而她恰好帶來一把上好的古琴,讓我為大家演奏一曲助助興。
坊間早有傳聞說辰王殿下納了個鄉下女人。
在座的又都是消息靈通的,誰人不知,除了會編兩句鄉下小調唱唱,我對音律一竅不通。
人人都坐等看我笑話,偏偏我最不好笑。
我直接起身唱了一段紫竹調。
用歌詞告訴他們,其實殿下真正喜歡的是姑蘇鄉下農人勞作太過辛勞時唱來解乏的小調。
隻因他曾奉天子之命巡視平江府,體察民情。
將我留在身邊,是為時刻提醒自己勿忘平民百姓。
一曲終了,誰也笑不出來。
買我回來的章大人十分贊同地和同座表示:「對對對!沒錯!就是這樣!」
辰王殿下原本有些慍怒,聽完簡直喜出望外。
想來這陣子他因為納我的事默默丟了不少顏面,如今全都找了回來。
一樁風流韻事頃刻拔高立意。
滿座賓客不管信還是不信,都隻能恭恭敬敬拍他馬屁,贊他不愧為當世賢王,順便誇我曲兒唱得清新脫俗。
而他再也不用害怕被陛下責問了。
萬一有人告到御前,他同樣可以這般解釋。
冠冕堂皇,誰也挑不出錯來。
看得出來,他好像更愛我了,不住朝我暗送秋波。
若非大庭廣眾之下,又不知該瘋成什麼樣了。
可我的注意力卻在不知何時悄然離席的徐二小姐身上。
她接連吃癟,必不能善罷甘休。
我讓春桃出去瞧瞧,亦是良久未歸。
擔心她出事,趁著殿下與幾位翰林才子臨花賦詩之際,我也退出了宴會。
沒想到卻在穿過園內第二扇月拱門時,聞見一股異香。
那香味來得猛烈,去得迅疾。
若非走著走著身上逐漸燥熱難耐,我幾乎都以為那是我的錯覺了。
可我知道不是。
這是中毒。
而且是一種急需男人做解藥的毒。
但園內賓客滿堂,我絕不能在此時回頭,隻能順勢鑽進附近的一個假山洞裡。
強撐到意識開始模糊之際,我終究全身癱軟跌進一個男人的懷抱。
洞穴深處的一塊巨石上不知何時早已鋪滿大片牡丹花瓣。
猶如一張天然軟榻。
而我什麼也顧不得,隻知攀附在那人身上,胡亂扒開他的領口,拼命索取。
男人音色沉沉:「饞貓兒,急成這樣。」
話音未落,我已張口咬上他的喉結。
男人吃痛卻未惱,隻反手撕開我的帛裙,予取予求。
花海之中,沉浮飄蕩,渾然不知天上地下。
待到好不容易恢復神智,洞穴外早已人聲鼎沸。
有人高聲嚷嚷著說親眼看見一男一女鑽進假山洞裡苟且偷奸,玷汙王府寶地,簡直不知廉恥。
眾人紛紛議論定要將狗男女拖出來遊街示眾,方能以儆效尤。
我緩緩睜開眼,抬手抹去鬢邊汗珠,勾唇衝眼前人淺淺一笑,勉力開始穿衣。
他原本將我摟在懷中心情很是愉悅,甚至按住我穿衣的手有心再來一次。
突然被人打斷立時眉峰緊蹙,三兩下攏上外袍率先衝了出去。
沉聲問道:「誰要捉奸?捉誰的奸?」
原本群情激奮打算衝進洞內的賓客們看著眼前人,紛紛退至率先報信的徐二小姐身後。
無語望天。
於是,我出來時恰好看到徐二小姐瞠目結舌,面色灰敗,直直跪倒在地的模樣。
她不住磕頭,說自己也是聽丫鬟說的,擔心真的有人在王府後花園裡亂來,毀了王爺清譽,這才帶人來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