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齊思修選擇了一命換一命。或者說,從一開始他就已經做好了選擇,他從一開始就走進了房翡的圈套。


 


這也導致了他命數式微,房翡的壓制減弱。


 


三年前的那一面讓房翡生出了絲絲希望,後來因著齊思修的緣故有關記憶復蘇又叫他昏了頭,喚醒了掩藏在他內心最深處,那些不能宣之於口的感情。


 


直到我的一番話打醒了他。


 


最後,房蟬問我:「對了,兩個大小黑仔,你要帶走嗎?」


我搖頭:「你養著吧,畢竟在這個世界我並沒有救下它們,而且一直都是你們在養。」


 


「房翡呢?他為何不親自來?」


 


房蟬嘆了一口氣,說:「萬事皆有因果,雖非他意願,可終究因他而起,若他不起貪心,哪來這麼多惡果。若他不存了取代之意,你與你夫君會有一線生機的。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既然一切都由我的徒兒起,那麼一切都由他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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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手抱起小黑,一手翻上牆頭。


 


時間又將倒轉,一切都會回到原點。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齊政已經下了馬車,他站在雪中,目送我離開。


 


他穿一身紫衣,頭戴白玉梅花簪。


 


我想,他也知道了。


 


我沒有和他道別,他也沒有和我道別。


 


我們都知道,這一世我們中間夾雜了太多放不下丟不掉拿不起的東西。


 


而我們也知道,當一切回溯,我們終究還會再相遇。


 


因為一切回到最初,那我們便沒有道別的理由。


 


結束,有時候也是另外一種開始。


 


馬車一路向南行駛,齊政終於變成一個小點消失不見。


 


 


 


 


 


【番外一】


 


七年後,南方的一個小院子裡。


 


一個白衣男子坐在輪椅上,他手中拿了一張紙,看過之後,調動輪椅方向向隔壁的院子滑去。


 


中間原本有一堵牆,他為了給自己的妹妹創造機會,又不想顯得那麼刻意,爭取鄰居的意見後就差人建了個圓栱門,上面牽了些花藤過來。如今薔薇花開得甚好,可惜他妹妹一直沒有回來過。


 


隔壁的鄰居是去年搬過來的,而那時他妹妹剛好出門。


 


輪子在地上滾動的聲音引起了正在自家魚塘釣魚的主人的注意,他抬起頭微微挑眉表示詢問。


 


本是個尋常動作,被他這麼一做出來,多了些許不同的味道。


 


季和心道,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真是好顏色。


 


接著他嘆了口氣,怎的他妹妹就不能開第二個春呢?他還想抱個和她妹妹一樣乖巧好看的外甥。


 


他把信紙給齊政,信上說,杏杏生了二胎,薛朗忙不過來,她得去幫杏杏照顧孩子們。


 


齊政微微一哂,說:「她一向喜歡孩子。」


 


季和趁熱打鐵,勸他:「你若是難纏點,興許也抱上了。」


 


他想的簡單,齊思修已經去世七年了,他隻是想妹妹能從過去走出來。人生總要向前看的不是嗎。


 


齊政沉默下來,就在季和以為他會像平時那樣沉默不語或是轉移話題時,他卻突然道:「不會的,永遠也不會。」聲音無比篤定。


 


季和納悶:「為什麼?你試也沒試,怎的就不會?」


 


「她從有以前的記憶起,就一直在取舍。」齊政看著遠處,臉上表情不變,聲音卻無比落寞,「舍的一直是我。」


 


季和不太懂這句話的意思,以為是季景記起她十三歲那年遇到的人是齊政。


 


卻聽齊政輕笑一聲:「如今這樣也好,這一生我還可以做她的鄰居,朋友,哥……哥。」說到「哥哥」二字時,他有短暫的停頓。


 


他明白她心中的難,她也明白他心中的苦。


 


他想,這樣就很好了。


 


季和撇撇嘴,無法理解他的想法,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她可不缺哥哥。」


 


魚線一動,齊政拿起魚竿站起來,一條三四斤的草鲩咬著鉤被拉到空中。


 


季和瞪大眼睛,詫異道:「這麼好看的池塘,你居然拿來養草魚?」


 


齊政把魚放進腳邊的桶裡,聳聳肩無奈道:「錦鯉又不好吃。」


 


季和:「……」


 


「對了,今晚你要留下來吃魚嗎?我師父他們剛好過來。」


 


「你師父不是和尚嗎?」季和又震驚了。


 


隻見一個男子從房檐上跳下來,雙手合十道:「不正經的和尚吃點正經池塘裡的不正經魚怎麼了?」來人看起來四十多歲,一頭黑發格外醒目,「何況我已經還俗了。」


 


齊政對他師父從不走尋常路和不正經的說話方式習慣了,畢竟他們第一次見面,就是他從百丈懸崖下爬上來的。問其原因,答:不願繞路。


 


震撼了六歲的小小齊政的三觀。


 


短短一會兒時間,季和被震驚三次,已經失去了言語的能力,隻是不住地點頭。


 


點完才想起一件事,忙對著那兩人離開的背影大喊:「不不不,我不吃了,我娘子今晚帶我去嶽父嶽母家裡吃飯。」


 


可惜兩人並沒有聽到,還在爭論晚上吃魚火鍋還是水煮魚的好。


 


「能不能吃鴛鴦鍋,你師娘最近有些上火。」


 


「可是我想吃酸菜魚。」


 


「我看你倒是一條酸菜魚,又酸又菜又多餘。」


 


「……」齊政想象了一下晚上的場景,閉上了嘴巴。


 


 


 


 


 


【番外二】


 


房翡手中握著一顆滄月珠,等著最後的時間到來。


 


他還記得,十年前他意外被珠子帶到了這裡,身體毫無原因的破裂,痛苦無以復加,心中第一個想法居然是想要再看季景一眼。


 


後來他被房蟬救下,整日都待在山上,他以為不去見她思念便會變淡,直至徹底放下。可感情這個東西向來不講道理,當她再次出現時,房翡發現他根本無法克制這份感情,原來他早已思念一個人到了極致。


 


看到另外一個「他」那樣自然的擁著她,他幾乎嫉妒得發狂;看到另外一個「他」讓她無望的悲傷,他痛恨「他」的無力,生出了取代之心。


 


可是結果並不如意,他讓季景更痛苦了。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他是齊思修,同樣他也不是齊思修。


 


他始終隻是那個季景不愛的齊思修。


 


終於,滄月珠發出大量光芒,將他再次帶回到十年前的枝金大街上。


 


這一天,齊思修會和季景相遇,他忍著身體的撕裂感等在一邊,終於在看到人群中那個改變幾人命運的面具時,假意上前和他相撞,然後取下他的面具瀟灑離去。


 


後來如他所料,季景看都沒看十七歲的齊思修一眼便和他擦肩而過。


 


莫名的他心中有些難以形容的爽意。


 


他在這個世界還要等上十年,為了防止因他的原因會讓兩人發生別的變故,他始終守在季景的身邊。有時他是季景的車夫,有時他是教她的先生,有時他是她的侍從,有時他是她府上的花匠,有時他是和她擦肩而過的路人……他化作各種不起眼的身份守在她身邊。


 


終於十年之期來了,他來到齊思修面前,齊思修一眼就認出他是十年前把他撞到地上出了個大醜的那個人。


 


房翡:「……」


 


房翡再次從齊思修手上搶走了滄月珠,並告訴他之後會發生的事。


 


自己捉弄自己,有些怪異又有些說不清的愉悅。


 


他帶走了滄月珠,來到齊政的府上。


 


他坐在房檐上,身後是一顆高大的花樹,剛好可以掩蓋住他的身體。他看著季景和齊樂在玩捉迷藏的遊戲,把滄月珠一點一點捏碎,直至變成齑粉撒出去。


 


滄月珠或許是改變她美好生活的變數,可齊思修的心才是真正的變數。


 


他經歷過,所以他太明白不過,一切由心生,因執念而起。


 


突然他感覺自己一輕,他看見自己的身體在一點點變透明,他知道,齊思修放下了。


 


他急迫的站起來,想要再仔仔細細的看季景一眼,隻是剛往外邁出一步,他就如同變成齑粉的滄月珠一般徹底消失。


 


隻有一個貓耳面具沿著屋檐掉下去,砸到季景的腳下,被她一腳踩到。


 


她撿起來,自言自語道:「诶,這個面具不是放在書房嗎?」


 


回答她的隻有芍藥花香,還有不知從哪裡吹來的蒲公英種子。


 


一切由面具生,一切由面具止。


 


【番外三】


 


深秋的風已經帶了涼意,齊思修偶爾會去泡一下溫泉,然後坐在太陽下面一邊曬頭發一邊發呆。


 


他來之前並不知道醴泉山行宮裡的人都是啞巴,也不認字,但好在聽得懂他說的話,所以也不是太無聊。


 


他發呆的時間越來越短,睡著的時間越來越長。他有些討厭這些睡意,因為他睡著了很少做夢,就算做夢也很少會夢到季景,而他發呆的時候,卻可以想她很久。


 


他為了抵抗這種莫名其妙的睡意,開始學起了做點心。在他把廚房炸了三次後,做糕點之路終於步上了正軌。


 


等他像模像樣地做出第一盤糕點時,他難過又遺憾,如果季景在這裡就好了。


 


他想啊想,沒想到她真的來了。


 


他並不畏懼S亡,可是當他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年年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卻開始害怕了。他怕他再也見不到年年, 他怕他不在後他的年年會受欺負,他怕他S的時間太久了……年年會忘掉他,  他也怕年年會記得他。老天總愛這樣捉弄人,在一個人絕望時, 又給他些許希望。


 


他不敢奢求下一世,因為這一世就是他偷來的。他太害怕了, 害怕年年會像他一樣看到她本該有的人生。害怕年年知曉她的所有不幸都是他帶來的。害怕年年想起所有後, 會討厭他。


 


他卑鄙又懦弱。他慢慢回想起來, 那些年季景和齊政的默契,他們才是真的天生一對。可是,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那個面具對他們來說那麼重要,重要到直接讓他們錯過此生。


 


齊思修知道齊政喜歡收集面具, 因為齊政相貌太過好看, 時常都會有人盯著他看, 齊政不喜歡別人看他, 所以就戴起了各式各樣的面具。


 


他因為偷偷出宮的次數太多被皇後抓住了, 看守他的侍衛多了一倍。本想去找齊政訴苦, 可惜房中空無一人。兩人身形相當,便從他房中隨意拿了一個面具戴上, 扮作齊政的模樣偷偷溜出宮。他並非故意要代替齊政成為年年心儀的少年,他也不知道那個面具的意義。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去枝金大街。


 


可是他不後悔。


 


那年年後悔嗎?他不敢問。


 


但是, 他想, 她一定是後悔的。


 


當天上綻放第一束煙花, 他故意讓年年許願,故意裝成平時那般輕快的模樣,他不想讓她見到自己的不甘心和對S亡的畏懼,那樣醜陋的表情。


 


他多想陪著她一年又一年, 一天又一天。


 


他清晰地記得,他們的初遇。


 


十六歲的小姑娘,羞澀又大膽,說話時系在頭發上的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音。


 


他的心也忍不住咚咚咚的快速跳了起來,他忍住心悸,假裝鎮定地問她:「現在的小姑娘都時興這樣打招呼嗎?」


 


他很久以前就聽一位堂姐說,新年的第一聲爆竹響起時許願最為靈驗了。他當時嗤之以鼻, 沒想到沒過多久他堂姐真的就把那個據說十分難搞的冰山世子拿下了。


 


喜帖送到東宮的時候,他隻是抬起眼皮看了下。然後在其他堂兄堂妹的慫恿下,許了個很不切實際的願望。


 


他希望未來的太子妃是個大美人, 最好是個天仙, 因為他有嚴重的偶像包袱, 畢竟他是大宣第二美男。然後這個太子妃最好是突然出現來找他的,因為他非常相信命中注定。 


 


如今鬼扯的願望成真, 他又驚又喜,可又害怕小姑娘隻是一時興起, 就把戴著的面具給了她, 算是給她的定情信物。


 


那時他不知道, 這個面具會讓三個人的人生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在煙花爆竹聲中,他眼神幾近貪婪地看著季景,許下最後一個願望。


 


心愛的姑娘啊, 願你一生平安,願你萬事順遂,願你……和真正心愛之人歲歲年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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