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9
天氣越來越熱,酷暑近在眼前。
天一熱人就開始疲懶,我看完賬本後用手撐著頭不停地打瞌睡。突然聽到重物落地的聲音,我猛地驚醒。
房羽沁被門檻絆倒摔在地上,她的手上卻高舉著一個盒子。
她渾然不知痛般立馬爬起來,高高興興的把手中的盒子打開。
「娘娘,你喜歡嗎?」
「摔到哪裡沒有?可有哪裡痛?」我站起來想要叫杏杏去傳太醫,卻被她攔下。
她連連擺手,看起來十分抗拒,說:「沒有沒有,我一點也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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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她確實沒有哪裡不適也就作罷,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雕花盒子裡面裝有泥人,糖葫蘆,燕子風箏,蝴蝶花簪,還有一個貓耳朵面具。
這些東西全部都是我以前喜歡的玩意。
我本來還在猜想她究竟有什麼企圖,可她說這是她哥哥買的,她覺得很可愛便一並送給我。她捧著這麼多東西,一臉獻寶的模樣讓我想起了歲歲。我記得有一年生辰,歲歲把他最珍愛的布老虎送給我當禮物,然後對著小老虎奶聲奶氣地說:「小虎啊,這是我母後,你要讓她每天都開心,不然我們就不是朋友啦。」
房羽沁一雙眼睛亮晶晶地把我看著,討好的意味很明顯。我收下這些東西後,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她看著我先是一怔,表情有片刻的茫然,然後笑得更開心了。
我想,若是歲歲還在的話,一定也會喜歡這個姐姐的。
想完又覺得自己可笑,她年紀雖小,卻也沒有小到可以當孩子的份上。
我問她:「我聽說你還有一個姐姐?」
「啊?我沒有姐姐,我隻有一個哥哥。」我們本來都坐在榻上,她慢慢滑下去,試探性地抱住我的腿,見我沒有抗拒,把頭枕在我雙腿上說,「娘娘身上好溫暖啊。」
她沒有姐姐,哪為何齊思修說她是因為她姐姐和我很像的緣故才來親近我?
我想拉她起來,卻發現她的手有些涼,而且有些光滑,光滑到不像是人的皮膚。我握住她的手,像是握了一塊冰冷的木頭。
說來奇怪,明明已經入夏了,我卻感到陣陣涼意襲來。
我正想問她身體是否不適,門口突然傳來一聲怒吼。
「你在做什麼?」
齊思修逆光站在門外,我一時看不清他的臉。
房羽沁有些害怕地看著他,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立馬放開我的手站起來。
我抿著嘴解釋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沒有欺負她。」
齊思修並沒有說話,房翡從他身後走出來俯身向我行完禮後又道:「臣妹頑劣,下手又不分輕重,如果不小心衝撞了娘娘,還請娘娘見諒。」
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到這個秘術師說話。
他的聲音和齊思修有些像,卻又比齊思修低沉一點。
我還沒說話,門外傳來一陣清脆的響聲,杏杏快速跑過來護在我身前,她為我們準備的芙蓉糕隨著盤子一起掉在了地上。她瞥了一眼房羽沁冷笑道:「我便知道她不安好心,果然。」
齊思修朝房羽沁招了招手,她看著我猶豫了一下才慢慢走向他,然後房翡將她帶出去了。
齊思修輕輕笑了一下,說:「季景,如今我在你心裡便是這樣嗎?」
「我原以為做不成夫妻,還是可以做朋友的。」
我一陣恍惚,這句熟悉的話讓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那時我們還沒成親,他惹了我,我氣得跑回了家,他以為我要和他解除婚約,在我回了府後就一直等在外面,還是阿哥半夜爬牆才發現這件事然後告訴了我。
天際開始泛白,我踩著阿哥的肩趴在牆頭上打呵欠。靠著牆生長的一棵大樹上掛著幾個大紅燈籠,齊思修仰頭看著我,發紅的眼角平添了幾分固執,他說:「季景,我不要和你做朋友,我們隻能是夫妻。」
我這才想起我們吵架的時候,我給他放的狠話。
我說:「齊思修,嫁你不如嫁塊叉燒,這輩子你別想娶我了,做朋友我都嫌你礙眼睛!」
沒想到他根本沒有抓到重點。
阿哥在下面「嘖」了聲,示意我們搞快點。
我「哼」了聲,回他:「你想得倒是挺美!誰要和你做夫妻?嫁你不如嫁給秦初,最起碼他不會天天氣我!」秦初是個小有名氣的色鬼,我根本沒見過他,單純就是為了氣齊思修。
「你能不能學學美人哥哥,對待女孩子要溫柔一點!」
本以為他要和我吵起來,我都做好準備了,在氣他這一方面我一向很有經驗。我有些躍躍欲試,誰知道他突然開始掉眼淚。
一大顆眼淚從他臉上滑落,他低下頭不讓我看。
我:「……」
這是他第一次不按常理出牌,我一下就愣住了。
阿哥把我放下來,自己又快速趴到牆頭上往下看,表情十分八卦,我便知道指望不上他。
我讓阿哥把我帶出去,又讓他趕緊離開,在一邊觀看別人談戀愛算什麼回事。阿哥一步一回頭,走了好半天終於不見了。
我用手指戳了一下齊思修的背,他動也不動任我戳。
看來是真的傷心了。
我湊到他面前,拉著他的手輕輕晃著,溫柔道:「阿修,阿修,哎呀,這是誰家的小兔子呀,原來是我家的。」聲音嗲到自己都想吐。
他把臉轉過去不看我。
我忍住不適,接著哄他:「阿修,我錯了嘛,你原諒我一下下好嗎?我會嫁給你的,我會是你的妻子,我們會在一起一輩子。」
「阿修,阿修修~修~羞羞羞,貓兒爬兜兜,兜兜滾下來……」後面的話身為淑女的我不好意思說出來了。
齊思修肩膀開始輕微的抖動,我以為他又哭了,急得抓頭發。
我犯難了,阿爹隻教過我如何打哭一個男孩,沒教過我怎麼讓一個男孩不哭。
沒辦法,我隻能使出撒手锏,這還是阿娘每次惹惱阿爹後必說的一句話,我稍稍改了幾個字。
「阿修啊,如果你不哭了,我什麼都聽你的好不好?」
齊思修終於開口了,他聲音略沙啞道:「你說真的?」
有用!
我忙不停地點頭:「嗯嗯嗯嗯。」
「那你說季景是個大笨蛋。」
「……」
他用一隻手捂住臉,肩頭又開始抖動。
我連忙道:「好好好,季景是個大笨蛋。」
他終於抬起頭,臉上哪還有眼淚,分明是得逞後的奸詐笑意。
此時一滴冰涼的水掉到我臉上,我疑惑地抬起頭,看到樹葉上的露珠就知道又被他耍了。
他哪裡在哭,分明就是在憋笑!
又想到自己剛才的傻樣,指不定他在心裡怎麼嘲笑我呢。
我咬著牙狠狠罵道:「齊思修你才是大笨蛋!你完了!你今晚S定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大笑出聲,指著冉冉升起的太陽,頗有幾分S豬不怕開水燙,「哦?可是現在是白天呢。」
閃閃發光的樹葉下,阿哥從懷裡掏出一把瓜子,然後蹲在牆頭上看日出,看我滿大街追S齊思修。
等我從回憶裡面出來時,齊思修早已離開。我看向窗外,太陽漸漸落下,緋色煙霞已經鋪滿大片天空。
他說過的話好像都在朝著相反的方向實現。
10
晚上有個宮宴,杏杏是不想我去的,她覺得今天房羽沁特意來搞了這一出肯定是在為晚上做鋪墊。
今天真的隻是個意外,但我和她解釋不清,因為她這幾年有用的書看得少,有關宮鬥宅鬥窩裡鬥的話本子看的多,總覺得後宮的女人如狼似虎,都對我不懷好意。
這些年進入後宮的美人們,加上房羽沁也就十七位,而這十七位美人,最大的十八歲,最小的才十五歲。
最受寵的是十七歲的房羽沁。
性格無一例外全部都是天真爛漫,無比單純。
齊思修無比鍾愛這一類型,有時我甚至在想他是不是還在愛我。
可是自房羽沁出現在他身邊時,我突然明白了,他隻是喜歡這樣的姑娘,而我以前也恰好是這樣的姑娘罷了。
我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多添煩惱,可杏杏不依不饒。她總覺得房羽沁是想要謀害我的妖妃,齊思修是個受妖妃蠱惑的昏君。
可我隻是覺得房羽沁是齊思修迎來的第二春。
杏杏真是少見多怪,鐵樹都會開花,齊思修開個春怎麼了?
她看著我一臉無語的樣子,恨鐵不成鋼道:「小姐,你別小看小白花,書上說了她們慣會扮柔弱博同情,表面上懵懵懂懂,天真爛漫,背地裡投毒陷害畫春宮圖!」
我無奈的揉了下她的頭,身邊的人都在變,隻有杏杏依然是杏杏,真好。
很快就到了晚上,月亮又圓又亮,月光撒在地上,就像鋪了一層霜。
我把視線從外面收回,看著杯中的烏梅湯。殿裡絲竹聲聲,燈火輝煌,好不熱鬧。
角落裡放著的冰將夏日的暑氣一掃而光,我百無聊賴地坐在位置上發呆,齊思修看起來比我更無聊,左手撐著腦袋有一杯沒一杯的喝酒。
杏杏掃視了一周發現房羽沁根本就沒來,頓時傻了眼。
找準時機,我又借病提前離場。
杏杏扶著我,我用手撫著額頭裝模作樣地慢慢離開,路過一群躬身行禮的夫人時,聽到有人悄悄地問詢問我的身體情況。
我走得更快了,我就說生病這個借口不好,這下好了,大家都覺得我是個病秧子。
離得那個宮殿很遠了我終於長舒了一口氣。我還是學不會逢場作戲,待得久了我怕自己會控制不住……
我們慢悠悠地往前走,杏杏突然拉住我的袖子,兩眼放光,小聲說:「小姐,你看那是誰?」聲音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活像要去抓奸的大老婆。
我看過去,不遠處的四角亭裡有一男一女兩個人,一個人坐著,一個人站著。昏暗的燈光下,女子正掩面哭泣。
那女子我認識,是宮中的林美人。而那男子坐在暗處看不清臉,但明顯不是齊思修。
實在詭異,此處並不偏僻,但除了這兩人外居然沒有其他的人。
我腦中突然浮現了四個字,月下私會。
「……」還真是抓奸現場。
我不禁感嘆道,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我正想裝作沒看見,拉著杏杏離開,沒想到手拉了個空。
我找了好一會,終於看到了熟悉的粉色身影,她居然蹲在亭子下面偷聽他們說話。
「……」
我從地上撿起一根掉落的樹枝放在前面,借住樹枝的掩蓋貓著腰悄悄往前移了點,想要過去拉走她。
男子似乎有所覺察,突然轉過頭來,我連忙用樹枝遮住臉。
好在光線暗淡,他並沒有發現我。我松了口氣又往旁邊繞了一下,避開他的視線,終於來到杏杏身後。
我蹲在杏杏身後用手指戳了下她的背,沒想到她聽得太投入,一點感覺也沒有。
上面也正好結束了,男子不知說了什麼,女子很快就哭著跑了。
我松了一口氣,還好他拒絕了,要不然後宮就會多一對亡命鴛鴦。齊思修雖然一心撲在房羽沁身上,對其他妃子心大得很,但我想應該還沒大到自己的小老婆還有個小老公的份上。
隻是郎無情妾有意的戲碼總會讓人有點感觸,這讓我想到當年的杏杏。我終是沒忍住唏噓一聲:「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誰承想唏噓的有些大聲。
上面的那個男子正趴在欄杆上看著我們。
杏杏捂住臉慢慢地轉過身,我默默地用樹枝擋住臉。
聽人牆角並不是淑女所為,何況我還是個皇後,而且這個牆角故事其中一個主人公還是我老公的小老婆。
我已經可以想象小老婆的心上人看到我時的表情了,他肯定會比活吞一大碗蒼蠅還要難受。
但我也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事情,毫無處理經驗啊。
就在我們不知所措時,耳邊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下一刻一雙黑色的靴子映入眼簾。
隨後,一道溫柔的聲音在我們頭頂響起:「好久不見,小皇後。」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