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皇上回來了,懷裡抱著一個生S不明的女人。


 


這是杏杏悄悄告訴我的,杏杏是我身邊的大宮女,從小就一直陪著我。


 


杏杏很為我不平,可是說話的聲音卻小了許多。


 


我想,若是在幾年前,杏杏是要衝到那個人面前打他一頓的。


 


我衝杏杏笑了一下,示意我沒事,杏杏低下頭不再說話。作為一國之母的我自然是要去看看他們的。


 


剛進入承和宮,裡面就傳來一陣怒喝。


 


「一群庸醫!若是沁兒醒不過來,你們就給她陪葬!」


 


這話實在是太過熟悉,因為幾年前他也曾這麼說過,不過躺著的人不同了,名字也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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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撩開門上的珠簾,正好對上說話的人的眼睛,他沒想到我來得這麼突然,有些尷尬地移開了眼,悻悻道:「皇後,來了啊。」


 


我給他請安,又說了些最基本的家常話,他一一應答後,兩人都陷入了沉默中。


 


我從未想過,有一日我和他從無話不說到無話可說。


 


而且,不過是三年。


 


我又識時務的告辭,他顯然松了一口氣,臉上重新掛起了笑意,甚至親自送我到門口。


 


我和齊思修究竟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啊?


 


1


 


杏杏扶著我,路過御花園時,我看到三三兩兩的妃子停止了嬉笑,垂著頭安安靜靜地向我行禮,有一個比較大膽,悄悄地偷看我,我裝作沒看見,讓她們起身。


 


她們一臉的稚嫩,天真無邪,像極了我十五歲的時候。


 


走得很遠後,我對杏杏說:「杏杏,我老了。」


 


杏杏的眼睛立馬就紅了,她轉過頭不看我,帶著哭腔道:「小姐才不老,小姐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可是最好看的姑娘也有老去的一天。


 


「杏杏,我想阿爹阿娘阿哥他們了。」我望著蔚藍的天空,有幾隻鳥兒飛過,「我也想歲歲了。」


 


歲歲是我的孩子,四歲時掉進水裡,然後得了傷寒就再也沒有睜開眼睛了。


 


「小姐,你別這樣,杏杏看著難受。」杏杏握著我的手,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哽咽道,「小姐,你哭出來吧,杏杏求你了,哭出來吧。」


 


我也想哭出來,可是以前哭的太多,現在沒有眼淚了。


 


「杏杏你說,老天爺究竟要讓我明白什麼啊?」


 


「小姐是天上的仙子,經歷的所有磨難都是為了讓你重返仙班。」


 


杏杏最會哭,也最會安慰人了。


 


2


 


那個叫沁兒的姑娘終於醒過來了。


 


齊思修陪了她兩天一夜,這個消息在宮裡被傳來了。


 


我就想,當初我生歲歲難產時,他陪了我三天三夜,我贏了。


 


沒過幾天,齊思修又要封她為妃,還要行冊封禮。


 


沒有家世未受寵幸便封妃,這樣的恩寵在宮裡還是獨一份。


 


我又想,我是先帝賜婚嫁給齊思修做他的太子妃的,扯平了。


 


五月初七,是冊封沁兒姑娘為妃的日子,也是她十七歲的生辰,宮裡好不熱鬧。


 


作為皇後的我卻病了。


 


我病了嗎?


 


我病了。


 


齊思修忘了,今日也是歲歲的祭日。


 


我要陪著我的歲歲。


 


他每天忙於國家大事,不記得很正常。


 


我卻有很多的時間去記這些瑣事。


 


五月初七是歲歲的祭日,八月十五是阿爹阿哥的祭日,臘月十八是阿娘的祭日。


 


杏杏也記得。


 


我安慰自己,隻要還有人和我一樣記得這些,那麼日子也不算太難過。


 


我隻是好想好想他們,我好想阿爹阿娘再給我扎一次風箏,我好想阿哥帶我遊湖,也好想歲歲能喊我一次「娘親」。


 


我靠在窗邊,那邊燈火如晝熱鬧非凡,更襯得我這邊冷清。


 


3


 


齊思修早已免了房羽沁去中宮請安事宜,我本以為會很難見到她的,她卻自告奮勇地向我請安。


 


宮裡不是沒人討論過她,隻是齊思修把她保護得太好,一般人根本見不著。


 


如今她有些拘謹的跪在下首,小心翼翼地生怕說錯一句話,眼裡卻又流露出不安分的神色,總是偷看我。


 


被我抓個正著時,俏皮地吐吐舌頭,看起來十分可愛。


 


她與我想象的完全不同,在我看來,寵妃應該囂張一些,而不是像一隻溫順的貓咪伏在我的腳下。


 


看著她懵懵懂懂的,我心中也忍不住對她產生喜愛之情。


 


我想,怪不得齊思修這麼寶貝她。


 


杏杏卻不以為然,她嗤笑一聲,在我耳邊小聲逼逼:「畫虎成貓。」


 


我:「……」


 


有時候杏杏的話真的很難理解。


 


但我知道她是在為我打抱不平,但是萬事萬物都會變化,鬥轉星移,滄海桑田,更何況是人心,這種復雜又脆弱的東西。


 


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


 


4


 


越和房羽沁接觸,我心中的感慨越深。她有著所有年輕女子的美好,總能讓我想起我的少女時代。


 


那時我還沒有嫁給齊思修,我的阿爹阿娘阿哥也還在。


 


我還記得那日是元宵節,是我來王城的第一個節日。阿哥帶著我去看花燈,可是人太多了,我和阿哥被人群衝散了。


 


那時我十三歲,不熟悉安城又是晚上,找不到回家的路,就蹲在街邊哭。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淚眼蒙眬中看到一個戴著銀色面具的少年蹲下來和我平視,問:「和家人走失了嗎?」面具上兩個立起來的小貓耳朵衝淡了他周身散發出來的冷淡。


 


我使勁點頭,我說:「哥哥,我叫季景,小字年年,我阿爹叫季澤天,我阿娘叫韓泉泉,我阿哥叫季和,我和阿哥走散了,我也找不到家。」


 


少年啞然失笑,輕聲道:「小姑娘,下次可不要隨便告訴一個陌生人你和家人的名字。」


 


我不解:「可是我不告訴你,你怎麼幫我找?」


 


「倒也是。」少年拉著我站起來,他吩咐站在一邊的一個青年道,「季將軍的女兒,帶她回去吧。」


 


我抹了一把眼淚,驚訝道:「你識得我阿爹?」


 


「季將軍是大英雄,天下誰人不識。」少年朝我揮手,聲音裡帶著濃濃的笑意,「回家去吧,小姑娘。」


 


我呆呆地看著他,他站在昏黃的燈火下,好像為他鍍了一層光。


 


「哦哦,謝謝哥哥。」我捂住胸口,不明白為什麼心跳的這麼厲害。


 


那個青年把我帶到府外就消失了,若不是臉上還有眼淚幹涸後的黏糊感,我都懷疑今天沒有出門。


 


再次見到那副面具是在我十五歲那年,枝金大街上不經意的一瞥,便看到人群中那個早已在我腦海勾勒千萬遍的小貓耳朵面具。


 


我顧不得和阿娘挑選首飾,立馬衝進了人群裡,在快要跑到他身邊時又立馬停下來,慢慢走到他面前假裝偶遇,「哥哥,好巧啊。」


 


好像我們真的很有緣分,真的隻是碰巧遇到,而不是我苦苦尋了他兩年卻了無音訊。


 


他摘下面具,露出一張好看的臉,微微挑高一邊眉頭詫異道:「現在的小姑娘都時興這樣打招呼嗎?」


 


兩年了,我早已不記得他的聲音。


 


我甚至不知道他長什麼樣。


 


可看到面具的那一刻我的心還是狂跳了起來。


 


可是,他好像不記得我了。


 


不過沒關系,我們可以重新認識。


 


「我叫季景,小字年年,我阿爹叫季澤天,我阿娘叫韓泉泉,我阿哥叫季和,家住臨淄巷。」我早已不是那個剛到安城的小姑娘了,這兩年我踏遍了安城大街小巷。


 


「……」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小會兒突然輕笑出聲,緩緩道:「哪有小姑娘一上來就自報家門的?」


 


我垂下頭小心翼翼回他:「我也不想的,可是你不記得……」


 


「主子!主子!」不遠處傳來的一個聲音打斷了我的話,面前的少年立馬戴上面具,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我叫齊思修。」他又摘掉面具,我看到他修長瑩白的手指小心地繞過我額前的碎發把面具戴到我臉上,「好了小姑娘,天色已經不早了,早點回家。」說完之後他快速離開了。


 


這是我和齊思修第一次見面。


 


我握著面具邊緣的手微微顫抖,還記得兩年前,阿哥知道了這件事後一直說我喜歡的可能是個面具,我說我喜歡的是面具下的那個人。他又問我如果面具下的是個醜八怪呢,我沉默了許久,開始懷疑自己,難不成我真的喜歡的是面具?


 


我松了好大一口氣,還好他不是個醜八怪。


 


 


 


5


 


我最近總是想起過往的事,人一旦往回看就注定走不遠。


 


我把頭埋進袖子裡,不願再想從前。


 


「小姐,那個妖妃又來了!她可真會挑時間啊!」聽到宮人的稟報後杏杏氣得跺腳,叉著腰就要衝出去。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說:「杏杏,讓她進來吧。」


 


杏杏噘著嘴退回到我身邊。


 


房羽沁好像很喜歡我,她總是喜歡找各種借口來向我請安。


 


比如她找到了一個很神奇的寶貝,它會唱歌,比如她看見了什麼很怪異的蟲子,就像星星一樣會發光,比如………


 


神奇會唱歌的寶貝是夏天的蟬,怪異會發光的蟲子是螢火蟲。


 


我不曉得房羽沁這個姑娘以前究竟生活在什麼地方,我也不好問。


 


一開始她總是在早上來找我,我在被子裡掙扎了好幾次終於睜開眼睛,一邊打著瞌睡一邊梳洗。


 


杏杏為著這事暗地裡罵了房羽沁好多次。


 


本著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原則,我說:「小姑娘精力旺盛,起得早不是很正常嗎?」


 


杏杏就毫不留情的反問我:「小姐當年怎麼睡到日上三竿?」


 


我:「……」


 


我開始狡辯:「年代不一樣了啊杏杏,以前的小姑娘身體素質比不過現在的小姑娘。」


 


其實是因為沒出嫁時阿爹阿娘太過於嬌慣我,出嫁後齊思修又太過於寵我。


 


杏杏冷哼一聲,接著為我挽發。


 


後來見杏杏的臉拉的一天比一天長,一天比一天臭,房羽沁終於不在大清早來了,她改晌午的時候來。


 


每到飯點就準時出現在我們面前,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將我瞧著,我也不能讓她幹看著啊。


 


這天又到了飯點,杏杏看著不遠處跑跑跳跳的身影翻了個白眼,說:「蹭飯的又來了。」


 


房羽沁一下蹦到我面前,雀躍道:「娘娘,今日我們吃什麼?」


 


我正要回她,杏杏一邊為我布菜一邊搶話道:「你沒長眼睛啊?」


 


我心一緊,抬頭飛快地看了一眼房羽沁,好在她並沒有放在心上,正一臉認真地盯著桌上的菜看,嘴裡還念念有詞,看著嬌憨可愛。


 


我招呼她坐下,她歡快地坐在我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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