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而鄭楚時剛出道那會兒,為了證明自己,什麼戲都接,每天奔波於片場。
最嚴重那次胃病,鄭楚時沒理會我放在床頭的飯盒,抱怨一番後又盯著我的臉看了許久。
「瘦這麼多。」
「真是怪了,你這麼沒日沒夜的打工,怎麼不見你喊累?」
我剛想開口又被打斷。
「來我這工作吧。」
「你不是挺喜歡唱歌的嗎?」
「選秀節目,剛好適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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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絕的話還沒說完,鄭楚時又拉著我的袖口晃。
「時念,就當是為了我,行不行?」
這次我回答的很快。
「為了你和徐琬?」
畢竟送徐琬出國那天,我也在現場的。
兩人間的氛圍,即便是再遲鈍的人也能看出端倪。
但也輪不到我來捅破這層窗戶紙。
我不顧鄭楚時拉下來的臉色,繼續補充。
「你這身份,炒cp這種路子不適合你。」
話雖如此,我還是踏進了這個圈子。
曾經我為自己懷揣的那份私心擔驚受怕又不恥。
現在看來,鄭楚時打一開始就認為我是為了錢來的。
我的心意不值一提。
同樣地,我的身份也是。
自始至終,我都是鄭楚時的附庸,配件。
徐琬回來了,曾經圈子裡那些對我還算客氣的人,也不用再客氣了。
哪怕我再低聲下氣,也還是借不到什麼錢。
最後,我把目光停在公廁門上貼的賣血電話。
我實在沒辦法了。
9.
從巷子裡走出來那天,下著很大的雨。
我腳步虛浮,頭也很暈。
但心裡還是喜悅的,甚至前所未有的輕松。
處理完這檔子事,我要接媽媽回老家去。
那裡網絡不發達,大家也沒有闲心對人說三道四。
我有手有腳的,還養不活自己和媽媽嗎?
隻要人活著,一切都是有希望的。
但我大意了。
從小到大,每次隻要我顯露出開心,報應總會接踵而至。
老天爺是見不得我好的。
「喂,時小姐嗎?」
「您母親她……」
10.
母親沒等到我。
借錢的事我前後跑了三天,是我的極限了。
走廊裡,主治醫生拍拍我的肩膀,說了句逝者安息。
原來人在這種時候真的有可能麻木。
我一滴淚都掉不出來了。
腦袋裡各種思緒閃過,不知道該把情感停留在哪個念頭。
挺好的,借的錢可以還回去了。
這下真的可以放松了。
討厭醫院的消毒水味,不用再聞了。
賣血賺的那部分,夠我請好久的假。
不對,公司的全勤獎挺客觀的。
錢很重要,太重要了。
可是媽媽不在了,我要那麼多錢幹嘛呢?
最後的最後,我還是給經紀人發了消息。
「趙姐,下期綜藝的劇本再發我一下唄,之前的過期了。」
11.
再對著攝像機的時候,鄭楚時cue我的頻率高了起來。
連徐琬都沒怎麼互動。
我有點奇怪,但也不再想東想西的了。
這些隻是工作,鄭楚時也隻是老板。
臨到飯點,鄭楚時狀似不經意的提議,「我們念念做飯可好吃了,大家要不要嘗嘗?」
「念念,你不介意露一手吧?」
鄭楚時給我倒了杯橙汁,笑得眉眼彎彎。
在場的其他人都沒接茬。
耳麥裡也沒再響起經紀人的聲音。
這和劇本裡安排的不一樣。
我硬著頭皮答,「好啊。」
「就是好久沒下廚了,可能有點手生。」
鄭楚時「噗嗤」笑出聲,「念念就是太謙虛了。」
我在廚房剛系好圍裙,鄭楚時就走了進來。
「念念,要我幫忙嗎?」
又是這樣。
鄭楚時太喜歡打一巴掌給個甜棗了。
要熱度,要擋箭牌。
可我不想再做犧牲品了。
我心裡隻有我的全勤獎,還有付不起的違約金。
所以我頭也沒抬,幹巴巴道,「不用了。」
身後安靜了很久,在我以為人已經走了時,又聽見一句小聲的道歉。
「念念,對不起。」
餘光瞥到鄭楚時靠近的時候,我挪向另一邊。
「鄭少,注意攝像頭。」
這一次,鄭楚時沒再靠過來了。
隻是又小聲的說了一句抱歉。
我知道他在為什麼道歉。
想到媽媽,我的眼眶有點紅。
還好是切辣椒,有很正當的借口。
就在我忍不住眨眼時,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攏過剩下的蔬菜。
「我來切吧。」
12.
又是那個叫慕白的遊戲主播。
我總覺得這個人給我的感覺很熟悉。
說不清是熟悉在哪裡。
這次我沒再拒絕,幹脆地放下刀。
「謝謝啦。」
有人代勞當然是好事,隻要這個人不是鄭楚時就行。
慕白切菜的動作很利落,我忍不住打趣道,「不愧是遊戲主播,手速真快啊。」
聽了我的話,慕白手一頓,也笑了。
「大學時候在餐廳後廚打過工。」
「這樣啊。」
切好菜後,慕白又自然的開始起鍋燒油。
本來我才是那個「欽定廚子」,這會兒卻成了個打下手的。
我有點不好意思,「我來吧。」
慕白忙著手裡的事,「沒事。」
「你陪我聊會天吧。」
「其他人我不太認識。」
我脫口而出,「我們認識嗎?」
說完我才反應過來這話實在有點沒眼色。
我剛想找補一下,就聽見慕白低低的笑了一聲。
「現在認識了。」
「其他人可沒你好說話。」
慕白嘴裡的其他人,大多數都是我的同事。
在公司裡,我自始至終都是鄭楚時的附屬品。
誰都知道我存在的意義隻是為了給鄭楚時擋桃花。
礙於面子表面客氣而已,沒人會正眼看一個附屬品的。
所以不止慕白,我也和這群人交情甚淺。
……
「今晚的信,可不可以寫給我?」
慕白的問句讓我回神。
戀綜傳統,每晚都要寫信給心儀的嘉賓。
從前我一直都是寫給鄭楚時的。
因為一點私心,以及我沒辦法不應公司的要求。
現在是雜七雜八的心思沒有了,但還是不能違背老板的命令。
見我沒說話,慕白眼裡的期許黯淡下來,隨後笑著轉移了話題。
「時念,你有沒有考慮過轉行啊?」
我有些莫名,隨口揶揄了一句,「幹嘛,挖人啊?我可沒有做主播的天賦。」
這話說得是事實。
大學時候我做過一段時間主播,每天沒課的時候除了唱唱歌就是嘮嗑水時長,總之不溫不火,還沒有搖奶茶來錢快。
「你真的覺得不認識我?」
對上慕白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更是一頭霧水。
「啊?」
我實在想不起來和慕白有過什麼交集。
在娛樂圈,我是蹭「老板」流量才出現在熒幕上的糊咖。
根本對標不上慕白這種遊戲領域的t0主播。
來不及我追問,客廳傳來一片嘈雜。
有人暈倒了,錄制被迫叫停。
等我出去的時候才知道,低血糖的人是徐琬,抱她離開的人是鄭楚時。
我想起生理期不適還要趕的通告,有些想笑。
不過託二位的福,可以提前下班了。
我低頭解圍裙上的系帶,看到口袋裡塞著一封信。
13.
我實在沒想到徐琬暈倒這事還能賴在我頭上。
有關自己的熱搜再一次登頂的時候,我連罵街都不想罵。
「時念怎麼和鄭楚時一起進的酒店啊?」
「徐琬是被這小三氣暈的吧!」
「她倆不還說是從小長大的好朋友來著?怎麼又是這種劇情。」
「真夠惡心的,她就是這麼上位的?」
「這種人還不封S?」
……
以及,徐琬工作室點贊了罵我的微博又迅速取消。
媒體是慣會捕風捉影的。
按滅手機屏幕後,我展開了那封折的整齊的信紙。
誰的信,顯而易見。
看到字跡,我終於知道慕白的熟悉感從何而來。
剛做主播那會兒,學著其他人搞抽獎、做粉絲禮物。
每拍一封手寫信發在動態,都會有一位粉絲寫了回信私發給我。
很真誠,沒有打探隱私的那種令人不適。
一來二去的,我們心照不宣的成為「賽博筆友」。
甚至後來出道了,他也會敏銳的察覺到我狀態不對,常常私信給我鼓勵。
這樣想就不唐突了。
他怎麼會不知道我在這個圈子身不由己?
信的最後,慕白用了一貫的口吻,勸我不要灰心,甚至,他可以提供我其他的工作機會,墊付違約金。
紙箋握在手裡固然比屏幕上的照片更有實感。
原來有人在身邊支持的感覺是這樣啊。
好像什麼決定都有勇氣做出了。
不過,在一個男人那跌倒,我不想再靠另一個男人爬起來。
14.
那天進包廂之前,我便按了錄音。
我翻出之前做主播用的微博賬號,發了錄音視頻,然後設成置頂。
粉絲數不多,但也足夠被有心之人看見了。
更何況,慕白不出幾分鍾就轉發了我的微博,還帶了一句,「清者自清。」
意外的是,鄭楚時竟然也點贊了我的微博。
這是……良心發現了?
一時間,輿論倒轉。
「什麼東西,不借錢就不借唄,這麼侮辱人啊?」
「誰之前嗑他倆cp的?這也下得去嘴?工業糖精。」
「當初不是鄭楚時自己總提人家是他青梅嗎,現在又倒打一耙?」
「不過時念陪煤老板是怎麼回事?真的假的啊?」
「假的,那是真親戚,早年選秀還給人家打投過呢。」
……
連網友都能查到的事,我不知道鄭楚時作何感想。
或許他也是知道的,又或許,他隻相信他想相信的。
沒過多久,鄭楚時又跟了條微博。
大概內容就是,炒cp的確他的主意,解約了,公司的問題,會賠償我。
最後的,是一句「對不起」。
到底是情勢所迫,還是真的覺得對不起?
我不好說,也不想追究了。
但不代表粉絲不會追究。
評論區連帶牌子的「鐵粉」都在罵。
「本以為追的是真誠小少爺,沒想到還是黑心資本家啊。」
「非要實錘放出來才老實。」
「很難評價,追星追出賽博案底了。」
徐琬那邊也沒好到哪去,不久前剛圈的顏值粉紛紛倒戈,連小號都被挖出來了罵。
「合著是你自己讓人家當擋箭牌的啊?」
「看不上娛樂圈風氣,怎麼還要往裡擠呢。」
「裝什麼啊,真以為自己出淤泥不染了?」
「網友不是你們的僱佣兵……」
……
我差點把評論區翻了個底朝天,心裡除了爽還是爽。
不用上班還有錢拿。
簡直不要太好。
15.
鄭楚時發現微信被我拉黑之後,先是給我狂打電話。
不接,就又給我發了很多短信。
從解釋熱搜和他沒關系,到「這回如你所願」。
一條接著一條。
我懶得再翻上去,隻看見最後一條訊息。
「時念,有必要做的這麼絕嗎?」
有必要嗎?
當然有必要。
的確,我沒資格道德綁架他做任何事。
可是……但凡他念一點舊情,我媽媽或許就不會S。
我怎麼會一點都不怨?
從前高估了自己,現在我看清了,想劃清界限,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資本家不至於連這點權利都要剝削吧。
我退租了房子,決定任誰愛伺候誰伺候。
鄭楚時是在我收拾行李的時候趕來的。
他站在門口,看見有人一件一件搬我的行李,衝過來握住我的手腕。
「時念,你要去哪?!」
真稀奇,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無措的情緒。
但誰在乎啊?
「關你什麼事?」
我不再施舍一個眼神給他,低頭繼續收拾其他的東西。
他也沒再說話——畢竟還有其他人在,他拉不下來臉的。
但總歸會有其他人來破壞這份體面。
樓道裡傳出徐琬的破口大罵。
「時念!你他媽想毀了我嗎?!」
鄭楚時將徐琬攔在門口,卻也擋不住徐琬歇斯底裡的哭喊。
「鄭楚時,你還看不出看來她多有心機嗎?」
「她早打好了算盤等這一天!」
鄭楚時一把將徐琬推在地上,「你他媽閉嘴!」
徐琬哭得更加厲害,哆嗦著還不忘指著我鼻子罵。
「她就是在拿她媽的S道德綁架……」
「啪——」
被我走過去扇了一巴掌後,徐琬終於閉嘴了。
「時念你他媽敢打我……」
我把徐琬掉在地上的包踢下樓梯。
「兩個都滾。」
「別逼我報警。」
可視門鈴還是有點用處的。
我反手又把徐琬來鬧事的視頻送上了熱搜。
徐琬在國外那幾年,學也沒學什麼東西,本來她家裡打的算盤就是讓她躋身娛樂圈做資源咖的。
這下倒好,錢還沒撈到,直接天崩開局。
而鄭楚時呢,累積的人氣和風評都敗了個徹底,聽說已經快被鄭家視為棄子。
兩個人都爛完了。
簡直大快人心。
這種情況下,難為鄭楚時竟然還能想方設法給我發了好長一段話。
道歉佔比很大,還有一些隻讓我覺得可笑的解釋。
他說他隻是不會表達,很多事情他都知道。
他沒有多喜歡徐琬,他隻是不甘心我總是什麼都不在意。
他沒想過會傷害我的。
……
我沒回復,也沒什麼別的情緒。
隻覺得,鄭楚時這個人,自我又幼稚。
我不是那種能一笑泯恩仇的聖母白蓮花。
我就要我討厭的人,比我當初難受千倍甚至萬倍。
16.
辦好一切手續後,我帶著媽媽的骨灰盒回到了老家。
以前住過的小區,雖然是老破小,但住著很安心。
甚至附近有些一輩子沒搬過家的老人,對我印象還挺深的。
路過樓下的小攤,還會有幾個奶奶和我打招呼。
「我們念念大明星回來啦。」
我笑著一一回應。
相似的話,媽媽以前也對我說過。
走到家門口,又能準時看見對門那人靠在門框上笑著說「早上好」。
我收回之前覺得慕白是個有邊界感的粉絲這句話。
「我的那份呢。」
「沒有。」
話是這麼說,遞早餐到人手裡的動作卻很自然。
「謝謝啦,大明星。」
回老家之前,我約慕白吃過一次飯。
本來是作為最後一次「粉絲見面會」,以及表達一些感謝的。
畢竟怎麼說也算另一種意義上的多年老友了。
沒想到慕白聽了我的打算後,先是問我介不介意和他做鄰居。
「我朋友挺少的。」
「而且工作性質嘛,線下社交更少。」
「好不容易有個交心的朋友有機會見面,你介意我住的離你近一些嗎?」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我沒什麼拒絕的理由。
結果慕白的「近一些」,是直接搬到了我家對門。
這人晝夜顛倒,作息極其混亂,我早起的習慣正好對應他下播時間,便幹脆從早市給他也帶一份早餐。
不然如果他真哪天猝S在對門的話,也挺晦氣的。
我給自己放了挺長一段時間的假,期間慕白不止一次提起要我重拾直播老本行。
「先和我聯動找找感覺。」
第一次和慕白直播開黑後,我終於知道他為何如此執著讓我做嘉賓。
這滿屏的「恭喜主播追星成功」是什麼走向?
「謝謝各位。」
「唉,我們大明星,很難請的。」
「偏偏我最爭氣。」
……
也是讓他裝到了。
至於彈幕上另外一些打趣,以及屏幕上慕白微微泛紅的耳根,我全當沒看見。
再後來,慕白跟我來過一次很誠懇的坦白局。
「能像現在這樣,就已經算追星成功了。」
「隻要能在你身邊,什麼身份都可以。」
「在我這,你早就是獨一無二的大明星。」
我當時沉默了許久。
然後給他的回答是,我沒辦法回應他的心情,目前也沒有戀愛的打算。
慕白眼底的失落不過轉瞬即逝。
緊接著,又笑著開口。
「你也說了隻是目前。」
「我既然是最佳粉絲,當然就最擅長等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