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車上,我拿著電話和司機面面相覷。
電話裡傳來賀郴後半截話:“……那就拜託小孟老師你啦。“
我深深嘆氣,對司機道:“那麻煩你在這裡等我,我去把沈季禮拖出來。“
司機滿臉感激:“好好好,那就拜託孟小姐了!“
看那避之不及的態度,恐怕平時就沒少遭沈季禮嚯嚯。
包廂裡,沈季禮癱軟在長沙發上,面前桌上擺滿了瓶瓶罐罐的酒。
晶瑩的酒液打湿了桌面,散發出濃烈的酒氣。
罕見的是,周圍不見沈季禮平時那群狐朋狗友,隻有他一個人不知道發什麼瘋在這裡獨自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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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踢了踢人事不省的沈季禮,他呻吟一聲,懶懶地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滾。”
我走近了點,在他眼前揮揮手:“還醒著嗎?知道我是誰不?”
沈季禮像是被什麼扎到一樣突然暴起,一把抓住我的手,嘶聲力竭大喊:“你哪來的戒指?!你為什麼要結婚?!”
“你把戒指給我脫下來!”
“你不能結婚!你不許跟別人走!”
沈季禮的手指像燙紅的烙鐵一樣狠命地往我指間抓去,力道強悍。
我不知道沈季禮突然發什麼瘋,莫名其妙,左手被他抓住不能動彈,幹脆給了他一記右勾拳。
沈季禮捂著肚子倒下,蝦米似地蜷縮在沙發上,似乎終於清醒了一點,抬頭恨恨地瞪著我:“……你來這裡幹什麼?給我滾!”
“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周日,你還沒上課。”
沈季禮翻坐起來,直起身,似乎在一夜之間又變回了從前那個脾氣反復無常的二世祖。
“想我跟你回去啊?好啊,你先陪我喝幾瓶酒吧,喝完就回去。”
我垂眼看向他手指指著的桌面,隱隱感到胃有點抽痛,像是提前警告我不要亂來。
“喝多少?”
沈季禮恨恨道:“全部!”
“行。”
剛好最近有點煩,我坐到沈季禮對面,伸手拿起一瓶酒就灌起來。
沈季禮沉默地看著我一瓶又一瓶喝下去,眼神沉沉,不知道在想什麼,仿佛忘了剛才的發瘋舉動,我也沒有開口的意思,仿佛在一口口咽下的燒喉酒液中迷失了自我,頭腦一片空白,意識卻無比清醒。
不知道喝了多少,沈季禮一把打開我的手,“行了,回去吧。”
“你走嗎?”
“……走。”
門口的司機見我和沈季禮出來,朝我投了個感激涕零的眼神,忙不迭越過我跑向沈季禮,遞上解酒藥,殷勤地拉開車門。
我坐進前排,從包裡掏出胃藥像嚼糖豆一樣扔進嘴裡。
沈季禮眼尖,問我:“你剛才吃的是什麼?”
我沒心情搭理他,隨口胡謅道:“長生不老藥,一顆十萬,專騙sb。你要來點嗎?”
沈季禮不說話了。
一路無言,司機大氣也不敢喘一聲,開到沈家時我都擔心他會不會被自己憋S。
下車時,沈季禮冷不防回頭問我:“你不下來?”
我從手機裡抬起頭:“你看你今天這個狀態還能聽課嗎?”
沈季禮冷哼一聲:“我怎麼樣我自己心裡清楚,不比某些時時刻刻惦記著和pin頭約會的混賬。”
我和司機無語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行吧,誰叫人家生在羅馬,我們生是牛馬呢。
司機扶著路也走不穩的沈季禮走去樓上,我走向書房,整理等會上課用到的教學材料。
左右等了個把小時,還是不見沈季禮影子。
我去問管家,管家給我指明了沈季禮房間的方向,我怒氣衝衝而去,忽視了管家欲言又止的神色。
“沈季禮你給我開門!把我叫回來上課的是你,現在放我鴿子的也是你,你有病就去找醫生!”
門在我的拍打下冷不防開了。
我這才注意到房間門本就是虛掩。
濃稠的黑暗如同有形般從細微的門縫裡傾瀉而出。
我皺眉,往裡喊道:“沈季禮?”
聲音如石沉大海,沒有得到一點回應。
推開門,房間裡一片漆黑,不聞一絲風聲,像是一個密不透風的黑箱,厚重的簾幕將窗戶掩得嚴實。
我借著走廊的微光走到落地窗邊,一把拉開窗簾,寬闊的視野將遠近的景色一覽無餘。
天際劃過一道道閃電,雷鳴轟響,豆大雨點劈裡啪啦砸在窗上,拖曳出一條條透明的水痕。
天空陰沉,烏雲蓋頂,暴風雨在天地間席卷,閃電仿佛越來越近,有如一條陡然揮來的銀鎖,白光在眼前炸開,一閃而過,房間被光芒短暫照亮一瞬,又不甘熄滅。
在剎那間,面前的落地窗驟然映出了我身後的人影。
我猛地轉身。
身後空無一人。
房門不知何時悄然關上,靜悄悄的房間裡隻有窗外時不時亮起的閃電作為有限的光源。
我又喊了一聲:“沈季禮?你在嗎?”
房間四處不見人影。
我有點發毛,抬腳朝門口走去。
路過衣帽間,卻聽到裡面傳來悉悉索索的動靜。
我猶豫一瞬,循著聲音走到了一扇推拉櫃門前。
在手搭上把手時,我不合時宜地想起一句西方諺語,“衣櫥裡的骷髏。”
下一瞬,唰啦一聲拉開門,骷髏倒沒有,隻有一個窩在角落裡驚惶地看著我的沈季禮。
我以為這又是一個沈季禮的惡作劇,沒好氣道:“你玩夠了嗎?鬧夠了我們就下去看看你的九分物理試卷。”
沈季禮對我的挖苦反常地沉默不答,重新低下頭埋進膝蓋裡,是一個雙手環住自己的保護性姿態。
我皺眉,一把撸起袖子伸手朝沈季禮抓去,“你給我出來,別跟我玩這套。”
沈季禮沉得像頭S豬,光把他拖出櫃門就耗光了我全部的力氣。
我氣喘籲籲停下,看著S活不合作的沈季禮直接翻了個白眼,轉身就要走,這傻逼誰愛管誰管去。
沈季禮突然驚醒一般從身後一把抓住我的衣角,口中胡亂呼喊:“媽媽!不要走!”
“……不要出去!外面正在打雷!他會害S你的!”
我不耐,看著猶如陷入夢魘般的沈季禮,伸手揮了揮:“認得我是誰嗎?”
沈季禮眼神渙散失焦,頭發被一層層冷汗打湿緊貼在額角,他張大了嘴,口型不知道是想喊孟還是想喊媽。
我見狀果斷掏出了隨身帶的小刀,利索割斷了沈季禮抓著的衣角。
不想沈季禮反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徹底無語,古有割袍斷義,今天就要我孟霜來個斷手求生嗎。
我試探地喊了沈季禮幾聲,見他還算配合地聽我的話,除了不肯放手以外什麼也能聽進去,便牽著他回到了房間。
我指著床:“坐。”
沈季禮乖乖坐下了。
我指著床頭櫃的水杯:“喝。”
沈季禮喝完了一杯水。
我指了指他抓著我的手:“放。”
沈季禮眨巴著眼睛看著我,似乎什麼也沒聽到。
我一時弄不清他是真傻還是假傻。
“啊!”沈季禮突然尖叫著從床上蹦起來,緊緊箍住我的腰。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看到被我拉開簾幕的窗,閃電張牙舞爪地映入眼簾。
下一瞬雷聲轟鳴而至,我下意識伸手捂住沈季禮的耳朵,他抖得沒那麼厲害了。
我用矮櫃上的遙控器關了窗簾,擰開落地燈,橙黃的光線打在沈季禮臉上,照亮了他眼角處的淚痕和湿潤的眼睫,平日裡滿是嘲諷和怒意的眼睛似乎失去了無往不利的桀骜意氣,變得可憐兮兮,像是一隻剛被人從暴雨裡救出來的流浪小狗。
鼻尖的呼吸噴灑在我的手腕內側,我不由被那滾燙的熱度刺激地縮了一下手。
我探了探沈季禮的額頭,沒發燒,怎麼好端端的就傻了呢?
我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開始放聲大喊,如果不是被逼到沒辦法,我也不想叫人過來看到這麼尷尬的局面。
還沒喊出幾聲,沈季禮連忙撲上來捂住我的嘴,我被他不要命的捂法憋得翻白眼,拼命掙扎。
沈季禮還嫌不夠似的,牢牢把我壓在身下,床榻一片凌亂,他的腿像是有千斤重,快把我的腰給壓斷了。
我用力拍打他,雙目幾乎充血,沈季禮似乎怕極,慌忙間松了點力氣,俯身在我耳畔似安慰似哀求道:“不要出聲!不要說話!他會發現我們的!”
“別說話,千萬別說話,不要動,就在這裡藏好了,他不會過來的……”
我大口呼吸著得之不易的氧氣,缺氧使頭腦一片空白,我不由順著他的話迷迷糊糊發問:“誰?誰會發現我們?”
沈季禮壓住我的身體再次顫抖起來,他聲音抖得不像話,話語支離破碎。
他說:“那個……會……害S你,的人。”
我瞬間毛骨悚然,雙臂起了一大片雞皮疙瘩,一股冷意順著尾椎骨飛速爬上天靈蓋。
床頭燈隻照亮了沈季禮半邊臉頰,使他一半面容陷於黑暗,幽深不可測,另一半明亮透徹,看著我的目光卻偏執而瘋魔。
沈季禮俯下身,額頭緊貼著我的額頭,輕輕摩挲:“所以,不要離開我。”
“……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