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點頭。
葵月滿臉失望,直直地到回床上,“我的金烏啊!我親愛的金烏啊!”
我:……
其實我是能夠理解葵月的失望的。
她的本體是一株生長在科技園的向日葵。工業化的迅速發展同時也帶來了工業化城市靈氣的快速消退,而誕生在那裡的葵月根基很差,起初甚至性命都保不下來。好在當時我醒來不久,路過那個科技園隨手救下了她。
但根基的問題不是那麼容易解決,葵月要是想得道,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到本體與之相適應的妖。
三足金烏,上古神獸。
他當然算不得妖,但葵月的本體早已決定了三足金烏能夠幫助她增長修為,穩固根基。
向日葵嘛,太陽對他們的誘惑真的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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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本能的喜愛直擊靈魂。
在葵月的認識裡,能讓她如此喜愛的隻能是三足金烏。可她忘了,她的本能是喜歡一切發光物體,而非僅是太陽,這也是為什麼葵月會把臺燈妖錯認為三足金烏。
但這樣的錯誤,實在是令人失望透頂。
好在葵月本性樂觀,她難過了一會,繼續問道:“所以壞消息是這個?”
我摸了摸她因沮喪而出現的花瓣,搖頭,“這可算不上壞消息。壞消息是,我們應該是進鬼村了,而那個臺燈妖……有可能就是害S老伯他們的罪魁禍首。”
“鬼村?臺燈妖?他是那個三足金烏?”葵月瞪大了眼睛,復又罵道:“我呸!什麼喪心病狂的狗東西,老伯老嬸這麼好的人都S,簡直就是個下賤胚子!”
……
葵月罵人的功夫相當好,罵了幾十句都不曾重樣。
我見她罵累了,拿出背包裡的礦泉水遞給她,“喝一口,接著罵。”
葵月邊接邊問,“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我看了一眼外面忙著喂雞的老嬸,轉頭對葵月說:“我打算先問問他們,讓他們自己決定。”
她也看了看外面,點點頭不說話。
7
隔日,我拿著一些東西去尋老嬸。
老嬸在灶臺邊上忙,老伯早已出去勞作。
“醒啦?是不是餓了?”
我笑著搖了搖頭,自然地蹲到了灶臺邊上看柴火。
老嬸看我的衣服沾了灰塵,放下木鏟就要拉我起來。
“幹哈子幹哈子?衣裳都髒了。”
我看著眼前和善的老嬸,手指微微蜷縮,心下微動。
“嬸,如果……”
剛一開口,我才發現我的聲音有些低啞。
老嬸驚道:“莫不是病了?”
她的神色很是慌張。
我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何時離世,又是在怎樣的時代離世,我睡了太久太久,錯過了太多太多。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生病對於老嬸來說是一家非常可怖的事情。
身著粗布,腳踩草鞋。
生病確實太過致命。
我見她神色慌張,安撫她的情緒,“我沒有生病,就是才睡醒,說話聲音就是這樣。”
“那就好那就好。”聽見這話,老嬸松了一口氣,重新拿起鏟子,“哎,你剛剛是要說撒子?”
“我就是想問問,如果一隻兔子S了。但它被困在一個美好的籠子裡,而這份美好是它S前最想要的,但它需要在不知情地情況下年復一年地重復同一件事,到了一個點,一切重來。而現在有個機會,兔子可以從籠子裡出來走向新生。您覺得,兔子願意嗎?”
灶裡的火變小了,見此,我隨手往裡面添了把柴,火勢重新變大。
老嬸沒什麼猶豫,笑著道:“我不太懂你們讀書人的想法哈,單我自己來說,如果我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我肯定是不願意的。你想哈,我又不曉得我在重復同一件事,我隻曉得我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那我肯定是開心的賽。再說了,出籠子之後哎,又不一定比現在的日子好撒,說不定還沒呆在籠子裡好,何必冒這個風險。”
老嬸溫和地看著我。
我愣了愣,一時之間覺得老嬸知道我在說些什麼。
但這個猜測很快就被我否認了。
怎麼可能知道呢?天道的設定是不可能被違背的。
我默默地垂下眼,腦海中做著打算。
8
我尊重老嬸的選擇,但臺燈妖還是要找的。
如果整個村子的S都跟他有關,那他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必定是慘重的,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如果不是,這麼多條人命無論是誰,都足夠在地獄下油鍋走尖刀了。
我看了看表,十一點五十,距離正午十二點還有十分鍾,而從這裡走到那裡需要八分鍾。
如果那個妖單單隻是有妖氣,我也不需要特地挑時間,可偏偏他身上還有鬼氣。
我收拾好東西,叮囑葵月,“我在樹林邊上下了結界,到時候問題應該不大。你吃完飯沒事就去打聽打聽,問問村子裡其他人的想法,順便統計一下。”
葵月脖子一揚,比了個手勢,“我辦事,你放心。你自己也注意安全。”
我笑了笑,轉身出門。
9
再次來到樹林,我又聞到了林中的腥氣,但這次濃了一點。
想來應是鬼氣變淡,利用鬼氣壓制的腥氣就變濃了些。
我摸了摸眼睛,看見的畫面變了變。
昨天趁著臺燈妖從我身邊路過的時候,我就在他身上下了訣。如今,我看到的畫面其實就是他所看見的畫面。
所以,找到他,對我來說輕而易舉。
我勾了勾嘴角,抬步走進樹林。
一進樹林,氣溫驟降。
林中的溫度全然不像九月,反而像寒冬十二月。
越往裡走,腥氣越發重。
我知道,近了,距離臺燈妖越來越近了。同時,距離埋屍地也越發的近了。
林子深處突然響起了孩童的哭聲以及密集的腳步聲,隨機而來就是大人安撫的輕柔聲音。
“別哭了,娃娃,別哭了……把小鬼子引過來就不好了……”
“快點……要不然來不及了……”
“我不想S……”
……
聲音有些雜亂且慌張,無一例外都帶著無可奈何的絕望。
或許他們也知道,即使跑到了林子深處,仍然逃不了S亡的命運。
逃,是他們當時唯一能做的。
腥氣越發濃重,如有實質的纏在空氣中,壓得人幾欲嘔吐。
繼續往前走,越來越冷,亮度越來越低。
明明是白天,卻恍如黑夜。
我下意識地搓了搓胳膊,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有人牽住了我的手,溫熱但又有些湿潤。
我下意識地想甩開那隻手,那手反而抓得更緊了。
我眼神一凝,暗中運轉靈力,向那人的腦袋拍去。
但當我看清那張臉時,我僵在半空,手在空中顯得異常的滑稽。
“老嬸……”
老嬸像是沒有聽見我的話,拉著我就往前跑,腳步踉跄,語氣焦急。
“娃娃,跑快點,小鬼子追上來了。”
我知道,自己陷入了幻境,這一切都是假的,真正的我還在最初的地方。
眼前的身影有些佝偻,掌心的湿潤是因為她也很緊張、很害怕。
可即使這樣,她仍然選擇帶著萬分之一的希望拉著一個陌生女孩往前跑,而不是在這種情況下視而不見。
我好像聽到了槍聲,也好像聽到了人S前的哀嚎。
還有什麼……
還有人的笑聲,哦,是嬉笑聲……
我想帶著老嬸跑快一點,或者直接離開這個鬼地方,可我的靈力悄無聲息地沒了。
犬吠聲和笑聲越來越近,我竟然也感到了絕望和害怕。
10
槍聲近在咫尺,子彈破空而來。
我猛地撲上去,明知是徒勞,仍然想要為毫不知情的老嬸擋下這枚子彈。
可子彈穿過了我的身體,直直地射進了老嬸的身體裡。
而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哭的,心中的戾氣讓我腦子有些發懵。
我看著老嬸被擊中之後不懈地往前爬,滿地都是血。
我想要抱起她,想要擋在她面前,想要S了那些指著老嬸哈哈大笑的下賤東西。
但我什麼都做不到。
我滿臉是淚地看著這場毫無人性的屠S,第一次這麼無力。
越來越多的村民被拖來這裡。
我看見了老伯,渾身是傷、奄奄一息的老伯。
在看見自己妻子的那一刻,他瘋了似地爬了起來,跛著腳向妻子跑去。
“砰!”
槍頭有煙,地上又多了一份鮮血。
老伯倒下了。
他努力伸著滿是泥土的手,想要去觸碰自己的妻子,終究還是差了一點。
許多人都在瑟瑟發抖。
可害怕不會阻擋屠S的腳步,哀求也不會。
他們被用槍指著開始挖坑,用自己背了一輩子的鋤頭挖出了埋葬自己的深坑。
即使有人反抗,那也是一顆子彈的事。
“砰!”
“砰砰!”
……
槍聲持續不斷,笑聲越來越大。
越來越多的村民S於槍下,他們倒在坑中,瞪大的雙眼滿是驚懼。
紅色的土地上S亡控訴著惡行,骸骨最終組成了歷史上的一個數字。
人間煉獄……
我知道,我錯了。
SS整個村子的從來就不是臺燈妖,而是人。
一群毫無人性的侵略者。
11
我越哭越兇,幾欲斷氣。
窒息感來得突然又猛烈。
當我回過神來時,我已被勒著脖子吊到了樹上。
臺燈妖正站在底下冷漠地看著我。
見我低頭望他,他燦然一笑,黑色瞳孔似乎比昨天的更大了。
“昨天是我冒犯了,竟然不知道您是上古扶桑。扶桑神,實在抱歉。”他收緊手中的繩索,“不好意思,現在我隻能更抱歉了。”
隨著他的動作,我感覺自己的脖子快要勒斷了。
我顫抖著手摸了摸脖上的繩索。
十分結實,怕是不易掙脫。
“真是沒想到啊,原來神也是會哭的,我還以為你們早就不在乎了。”臺燈妖的聲音充滿了恨意,“蝼蟻嘛,管他們的S活幹什麼?現在虛情假意地哭真是惡心透了。”
他抬頭看著我,滿臉嘲諷,“你當年既然選擇見S不救,那今天就去S吧。”
窒息感越來越重。
我連話都說不出來。
我想告訴他,我早就不是神了,S我可以,但不能這麼侮辱我。
我也想告訴他,如果當年我醒著,我一定救。哪怕是被天道用天雷劈S我都救,以我換萬萬人,這不虧。
我被勒得神志不清,繩索莫名其妙一松。
我從空中掉落,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但好在泥土疏松,也沒有那麼疼。
趁著臺燈妖被沒有防備,我掐訣擊倒了他,利用乾坤袋中的縛仙繩將他綁了起來。
臺燈妖狼狽地倒在地上,惡狠狠地看著我。
我揉了揉脖子,在他面前蹲下身,我有點好奇,你昨天還在提醒我注意安全,為什麼今天就要S我?”
臺燈妖面目猙獰,眼露兇光,“你們這些虛偽的神都該S!”
我看著他,青年的眼睛清澈透亮,極黑的瞳孔為他增添了幾分戾氣。可這些戾氣卻有些畫蛇添足,與他鮮活年輕的面容完全相違背。
“誰告訴你我是神的?”我輕輕抬起他的下巴,“你說虛偽的神都該S,那你應該見過不虛偽的神吧,誰啊?”
我的詰問徹底惹惱了臺燈妖。
他吐了我一口唾沫,滿臉厭棄,對著我激動大吼,“他跟你們這群見S不救的小人不一樣!他助我修行,賜我丹藥,見我怨氣纏身救我性命。他為了滿足村民的願望魂飛魄散,這才有了這個桃花源。而你們呢?見S不救,那麼多人的慘叫你們是沒有聽到嗎?!如果沒有他,天道甚至連這個都不願給。”
我沉默一瞬。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
所以,這個鬼村……不是天道主動給的,而是一個神用魂飛魄散的代價求來的?
天道真是越來越沒下限……
許是見我沉默,臺燈妖底氣愈發地足,罵我罵得越來越大聲。
我忍無可忍,掐住他的下巴打斷他,“你應該聽說過後羿射日的故事吧。”
聽見這個,臺燈妖的表情變了變,看著我的眼神越發厭惡。
我被他逗笑了。
“這麼看我幹什麼?你是不是覺得我特虛偽,特不要臉。”我伸手抬起他的下巴,“我猜猜,告訴你我的身份的那個人,一定是這麼跟你講這個故事的。扶桑神樹為了討好天帝,特意折下自己的神木,將之送給了後羿,後羿才能射下九日,世間僅留一隻金烏。金烏失去親人並且遭到好友背叛,大慟,故自願聽天道令,馱太陽而行,再不見扶桑。”
我湊近他,“對嗎?”
臺燈妖冷冷地看著我,“難道不是嗎?你難道不是這種人?”
我笑了笑,“是個屁!我平生最討厭的就是篡改歷史的人。我從來沒有將神木送給過後羿,從來沒有!要不是天帝他們做的事實在把我惡心的夠嗆,我也不會丟棄神格。跟這種人共事,簡直就是我的恥辱。”
一個不小心,我手裡的力道重了一點,臺燈妖疼得輕哼了一聲。
“一個大男人,怕什麼疼啊?”我拍了拍他的臉,“要不你現在告訴我,誰告訴你這些的,然後我就放過你?”
臺燈妖又呸了我一口,我往後躲了一下。
他在地上扭來扭去,鼓足勁撲起身,張嘴就要咬我。
很不幸,他被我一巴掌拍在了地上。
臺燈妖倒在地上,仍不S心地警告我,“你!做!夢!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幹些什麼。”
我輕笑了一聲,“那你說說我想幹什麼?”
他斜視著我,“有我在,我是覺得不會讓你毀了這個村子的!”
他語氣堅定,義薄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