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七王爺二十四歲生辰。
王府設宴，邀了我們樓裡的幾位清倌，前去獻藝。
這是早就定好的事情。
有個伺候清倌的丫鬟，今日身體突然不適，我便主動請纓，做她的替補。
老鸨素來對我放心。在她心目中，我是被馴化的奴性最佳的那個，遂允了我的請纓。
獻藝的清倌們，是鳳清靈關系最好的幾位。
於是鳳清靈請求隨我們一同去獻藝，她說想去王府露露臉，以後也能多賺些銀錢。
老鸨不同意，覺得她來樓裡不久，對於放她外出這件事，還是不太放心。
但她執意要跟，還長跪老鸨屋外，不肯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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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偷偷找了老鸨，對她說：
“有奴幫媽媽盯著，不會出事的。況且，憑她本事，屆時肯定能得不少賞銀。”
老鸨笑眯了眼，遂也答應了風清靈的請求。
我私下跟鳳清靈說：“去宴會的路上，妹妹可不要帶人逃跑，那不是個好時機。或許宴會後，妹妹倒是可以考慮。”
這是我作為老鄉，對她的忠實勸告。
她笑著對我說：“姐姐放心，妹妹不會做那種傻事。”
我又不放心地叮囑：“做事之前，一定要再三斟酌。有些事，未能承受它帶來的後果前，一定不要冒進！”
鳳清靈奇怪地看了我兩眼，沒有接話。
臨出發前，我將廊道裡那缸魚，倒進河裡放生。
老鸨見我舉動，笑話我說：“它們適應不了外面的環境的，很快就會S的。”
我沒有在意老鸨的話。
它們原本就自江河湖海而來，不是嗎？
6
久未出樓，大家都很高興，一路嘰嘰喳喳。
隻有我，縮在角落，很是安靜地遊離在她們的喧鬧之外。
鳳清靈突然擠到角落，對我說：“姐姐是不是覺得，我們挺煩人的？”
我趕忙坐端正了身子：“妹妹為什麼這麼問？”
鳳清靈：“樓裡許多姐妹，都這麼說。”
我：“怎麼說的？”
鳳清靈：“說姐姐可以隨意出入玉芳樓，是因為姐姐是媽媽的心腹，專門來對付我們的。”
我：“怎麼可能呢？我若是媽媽的心腹，怎麼還是個丙等姑娘？”
鳳清靈：“可能是姐姐的障眼法呢？姐姐不是還做著乙等姑娘的陪酒差事嗎？”
我苦澀一笑：“有些老客戶執意讓我作陪罷了。你應該聽她們講過，我為什麼會從乙等變為丙等。”
鳳清靈：“是有人講過。可她們說，這是姐姐和媽媽的苦肉計。一同受刑的姑娘，隻有你活下來了，肯定是用刑之時，給你留了手法。她們還告訴我，姐姐會舉報逃跑的姐妹呢。”
我：“嗐，那些人想象力挺豐富的。”
鳳清靈：“姐姐，今天是來監視姐妹們的吧？”
我：“妹妹想多了，我不過是來伺候你們的。”
鳳清靈：“姐姐，宮廷玉液酒，是參了水的假酒，以次充好，可以賣到180一杯。但，人心卻不能以次充好，壞了就是壞了，再裝也裝不像。”
我心裡有些慌亂，面上卻不動聲色：“妹妹是什麼意思？”
鳳清靈突然湊近我耳邊：
“宋芊芊別裝了，我知道你也是個穿越女，還是個壞心眼的穿越女。”
“籲……”
車把式叫停馬兒的聲音響起。
七王府到了。
鳳清靈再沒給我搭話的機會，第一個掀簾下車。
七王府前。
薛凌霜來接的我們。
走的側門。
宴席來賓許多。
連一向少露臉的長公主，也來了。
她身旁，是她的新婚驸馬陳松年。
太子和三皇子也在，太子是我們樓的常客。不過，自從鳳清靈入樓以來，他還沒來過。
至於三皇子，我是在畫像上認識他的。
那畫還是長公主畫的呢。
不得不說，畫得可真像，我一眼就認出了他。
7
宴席過半。
清倌們上場表演的時刻到了。
鳳清靈一亮相，除了七王爺，所有男子都看直了眼。
她今日的行頭，著實美豔動人。白花花的大腿，令人眼花繚亂。
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皆是風情。
表演完畢，太子一馬當先，將她招到自己身側。
我作為丫鬟，趕忙緊跟過去。
三皇子斜眼瞄了一下太子，眼珠子在鳳清靈身上轉了一圈，不甘地低頭飲了一杯酒。
太子是看不見三皇子這幅樣子的，他此刻正目視前方，端坐於案桌前，手卻專心致志於桌下，遊揉在鳳清靈腿上。
我看到鳳清靈眼底似乎帶著怒意，但面上卻掛著笑。
畢竟，這是太子，這處封建社會的第二掌權者。
酒至尾聲。
最後一道高湯上桌。
太子身旁的丫鬟正欲上前，卻被我搶了先。
丫鬟困惑，我衝太子討好一笑：“這種活計，奴最拿手。”
太子點了點頭，丫鬟退後，瞧我的眼神充滿鄙夷。
鳳清靈也滿是鄙夷地看了我一眼。
我衝她笑了笑。
她沒理我，撇過了臉，不再看我。
盛湯時，我突然聽到長公主咳嗽，看向她時，正好與她對視，她的眼淚都咳出來了。
陳松年在一旁幫她順背，眼睛卻不時瞄向鳳清靈的腿。
我給太子盛了一碗，又貼心地想幫他吹吹涼。
他卻瞪了我一眼，眼神往鳳清靈那邊一瞟，又指了指她面前的空碗。
我立馬一臉掛笑，雙手蹭裙，使勁擦幹淨手，給鳳清靈也盛了一碗。
正欲端給她，她卻突然說：“姐姐辛苦了，怎敢真的勞駕姐姐？”
隨即，要從我手中搶過碗。
她搶得急，我沒防備。滾燙的湯汁，全倒在了她身上。
“啊！姐姐，你即使妒忌我，也不應該這麼對我吧？”
鳳清靈的胳膊，已經被燙得紅腫，胸前也湿了一大片。裡面應該也和胳膊一樣情況。
一場變故，打亂了所有計劃。
這副樣子，沒有十天半月，怕是不能侍寢的。
太子生氣地將他那碗高湯潑向我臉部。
雖用衣袖擋去大半，其餘位置卻迅速冒了白泡。
我卻不覺得臉疼，隻覺得心疼。
心疼潑在我臉上的這碗高湯，白白浪費了。
我在七王府，栽了個大跟頭。
自認圓滑的我，被鳳清靈整治了。
我告密的事情，全被她抖了出來。
七王爺許是真的很喜歡薛凌霜，他命人將我活活打S。
……
我還是活了下來。
是凌霜替我求的情，她苦苦哀求，說有內情。
七王爺看了她半晌，濃眉緊簇，未曾應允。
長公主在一旁開口：“也是個被逼瘋的可憐女子罷了，皇叔饒她一回吧。”
長公主和凌霜，是從小的好朋友。
凌霜得了朋友的支持，又要磕頭，卻被七王爺伸手擋下。
他長長嘆了一口氣，長睫顫抖，手扶額頭，生氣地離席了。
走前，他答應放了我。
8
妓院裡。
皮開肉綻的我，被扔進後院一間廢棄的倉房中。
鳳清靈氣呼呼地跟來，衝我吼：
“原先隻是懷疑有人告密，直到昨天，終於確定了你這顆毒瘤！”
“這處世界，女子本就處境苦難，許多人甘於習慣，並不再反抗。卻難能可貴有心中還存希冀的女子，努力擺脫黑暗，爬向光明。你不拉她們一把也就算了，為什麼又將她們推入黑暗？”
“你！一個社會主義的接班人！你的良心像這處腐朽的封建社會一樣，骯髒，下賤！臭垃圾！”
“你小些聲音，防止隔牆有耳。”
我壓低了聲音，努力自地上撐起上半身，往門外觀望了一番。
“你什麼都不懂。”
“不懂？”
鳳清靈怒瞪我，見我謹慎，便也壓低了嗓音：
“不懂你個現代人，為了區區幾顆金豆，幾頓大餐，就將自己的同胞推進深淵？”
她說完，抬起了腳欲踹到我身上。
見我後背傷得屬實嚴重，便陡然收勢，卻是控制不住偏去床柱，疼得“哎呦”一聲，包著眼淚，氣呼呼地收了腳。
我忍不住樂了一下，隨即又嘆了口氣：
“唉，之前以為你隻是個愛出風頭、自以為是的穿越女。”
鳳清靈斜眼瞪我，臉蛋氣得紅紅的。
我又樂了。
“你心這麼軟，行事又太過張揚，惹來麻煩又不能除根。這個世界如此苛待女子，他們絕不會允許咱們穿越女，在此張揚得翻雲覆雨。”
“未強大前，切記，先低調行事。”
“我用得著你這個垃圾教？”
鳳清靈輕斥。
我笑了笑，渾不在意她的語氣和用詞，扯了她衣角，示意她俯身挨我近些，然後輕聲說：
“你若真想改變這裡，不若偷偷找長公主聊聊，把宮廷玉液酒的那兩句話寫給她，她肯定會見你的。”
鳳清靈自我手中扯過衣服，瞪了我一眼，若有所思地走了。
我搖了搖頭，蹭掉嘴邊的鮮血，艱難地爬上床。
老鸨念在昔日恩情，賞我在這養傷，我若挺過去，便還讓我回前院房中。
唉……
說實話，這次我覺得比上次挨鞭子，輕多了。
這鳳姑娘損人不利己，何必為了傷我，傷害自己？
在床上趴了三天三夜。
我疼得萬蟻食心。
期間，也有些曾經交好的姐妹來照顧我。
長公主那日見我可憐，命人給我送了許多補品和藥材。
第四天睜眼的時候，水生在給我傷口換藥。
“你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值得嗎？”
水生幫我擦好了藥，遞給我一個加了肉的餅，又將一隻壺塞進我手中。
“這是我託廚子哥從清倌餐食裡勻來的雞湯。等你傷好，我帶你出去吃大餐，我最近攢了不少錢。”
我咧嘴笑。
水生的心，依舊很善。
9
我養傷的這一個月，發生了幾件大事。
第一件——
南方洪災，災情嚴重，因地方官員不作為，造成民間暴動。
恰逢老皇帝久病未愈，這事交給了太子處理。
民生的疾苦，高處看不到。他們隻在意自己，能不能坐上那把椅子。
太子不做人，他拿這事做文章，欲借此事處理政敵和兄弟。卻因能力不足，和三皇子鬥到無法收場的地步。
眼看大亂將至，百官無策。
長公主在此時，給老皇帝獻了一良計。
那是不應出現於這個時代的治國良策，是穿越幾千年後現代社會的智慧。
最終，事情得以解決。
保住了國家和平，受災百姓也得以妥善安置。
有人將這事散播了出去。
聽到的人，無不誇贊長公主。
還有人編了兒歌，批判太子無德，歌頌大盛朝出了個了不得的女子。
街頭巷尾，到處傳唱。
一時間，民間瞧不起女兒家的風氣，也稍稍好了些。
第二件——
七王爺尋找多年的救命恩人，找到了。
那恩人，是他於兒時落水之時救他的女孩。
女孩正是薛凌霜。
聽說七王爺給凌霜被冤枉的父親平了反，還下了聘禮，娶她做王妃。
七王爺後院，除了凌霜，並無別的女人。
他們的愛情，被世人傳為佳話。
戲園子還將他們的故事，編了折子戲，日日演唱。
其實，我覺得並沒有什麼好宣揚的。
凌霜來看過我很多次，她對我說她現在不信情愛，還跟我說了七王爺做的許多別扭事。
不過，凌霜挺感恩七王爺救她性命，並幫她父親平反的事情的。
她說她會一輩子都對七王爺好，但無關情愛。
所以，我覺得沒有愛情的婚姻，有什麼好宣揚的呢。
第三件——
鳳清靈可能是聽了我的勸，開始低調行事。
她沒有再慫恿姐妹們一起逃離這裡。
也沒有再大張旗鼓，宣揚人人平等論。
她在外，偷摸開了個學院。
收了很多貧苦學生，不論男女。
雖然請了先生，她卻經常自己編寫教程，將那些平等的思想暗戳戳寫進教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