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夫說沒什麼大問題,就是往後不可再這樣任性了,給我開了幾幅調理腸胃的藥。
嬤嬤領著大夫下去抓藥,阿爹讓人準備銀錢,阿娘把手搓熱了,捂在我肚子上,問我還難不難受。
我搖搖頭,餘光見著馮墨站在遠處望著我,我喊他也不過來,眼眶紅紅的。
阿娘朝他招招手,他才慢慢走過來,阿娘牽著他的手輕輕拍了拍,又牽過我的手,放在他掌心裡。
“我還要謝謝你,帶平安出去玩,她早就鬧著要出去了,這回你替我做了這惡人,看她以後還鬧不鬧了。”
我撒嬌的哼哼兩聲,嬤嬤端著藥進來了。
馮墨側身面對我,我也看著他,不過吃了藥犯困,就睡著了。
恍惚間感覺額頭軟軟的,痒痒的,就輕輕挨了一下,我抬手揮了揮,翻身繼續睡。
還是有蚊子,明日得讓嬤嬤燻點艾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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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過後馮墨對我更好了,每天晚上會給我念故事,講笑話,第二天一早眼睛一睜開,飯食就溫好放在桌上,晚上睡覺剛坐在床邊,他就端來了洗腳水。
這事本就不是他的錯,倒讓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便差人找更古老的兵書,花大價錢買來送給他。
他道謝接過,第二天依舊像這樣做。
時間過的很快,馬上就到了兄長成親的時候。
5
這天府裡真的太熱鬧了,上一次那麼熱鬧,還是阿姐嫁入東宮的時候。
兄長和嫂嫂是一見鍾情,感情水到渠成,相識相愛訂親,不過半月的時間,再挑了個黃道吉日,二人成婚。
嫂嫂我是見過的,武將之家,英姿颯爽,一槍能挑S一匹馬,兄長說,當初就是被她這股莽勁所折服。
說起二人的相識也是神奇,話本子裡都是英雄救美,到了兄長這兒,就成了美救英雄,嫂嫂從馬蹄下把兄長救下,兩人就這麼看對眼了。
為了娶嫂嫂,兄長可是下了大功夫,嫂嫂家裡人一開始是瞧不上他的,文弱書生,拍一掌就能S,怎麼保護他們的掌上明珠。
兄長硬是挺過所有將軍輪番灌酒,他們才勉強松口。
既然打不過,總得喝的贏吧。
嫂嫂真是太漂亮了,她的美不是菟絲花那種柔弱的,需要人保護的美,她是崖間松柏,林中磐竹,剛毅的,有魄力的美。
那也是我最羨慕的。
嬤嬤讓我快些收拾,兄長很快就把人接回來了。
馮墨也穿上新衣裳,他長的好看,怎麼穿都好看,隨便一捯饬,就讓人挪不開眼。
他頻頻理著衣領,問我:“可是有哪裡不妥?”
我搖搖頭。
“那你為何盯著我看。”
我笑道:“你太好看了。”
他不自然的移開眼,跟著家僕走出去,不過我眼尖還是看見了,他臉是紅的。
隨著一聲送入洞房,賓客們紛紛到前院喝酒吃飯,我則偷偷拉著馮墨,跟著幾人去鬧兄長洞房。
馮墨S活不進去,隻能我去了。
我站在門口聽著裡面沒了聲,嘭一聲就跳進去了,六目相對,氣氛突然僵硬。
兄長慌忙扯過被子蓋在嫂嫂身上,胡亂擦了擦臉上的胭脂,將我帶出房門。
我垂著頭臉紅到發燙,接過兄長的喜錢,拉著馮墨趕忙逃離尷尬的現場。
馮墨追著問我怎麼了,臉怎麼這樣紅,是不是又不舒服了,還是兄長不高興打我了。
我說都沒有,你別問了。
他盯著我看許久,確定我沒事才放下心來不再追問。
嬤嬤給我端來了粥,還有一盅酒,今日府裡大喜,爹娘允許我可以小酌一杯。
前院很熱鬧,可我是湊不上去的,馮墨也一並陪著我。
酒是果酒,甜甜的,很香,不醉人,以前我見大姐和二姐偷偷喝過,她們還拿筷子沾酒點在我唇上。
後來大姐進宮,二姐再也沒喝過,我也就喝不著了。
馮墨也沒喝過酒,他家裡窮,這些東西從來沒見過,這會兒喝起來沒個節制,一盅酒全被他喝光了,不好意思的看著我。
我問嬤嬤再多要一壇,指明是給他喝的,嬤嬤才肯拿來,他這才開始細細品嘗。
屋檐上的紅燈籠印出紅紅的光暈,把整個院子照的暖洋洋的,我瞧著他愈發好看,不知不覺看入迷了。
他擦淨嘴角的酒漬:“你又瞧著我做甚。”
我說:“我想知道你成婚時是什麼樣的,有沒有我兄長好看,不知道我還能不能看到。”
我原是想說,不知道我能不能嫁給你,話到嘴邊還是變了,我都是必S的人,何苦拖累他。
他沉聲道:“肯定能的,不然,我來這裡做甚。”
此言一出我倆都怔住,他望著我的目光幹淨,純粹,是我往後都忘不了的。
他不知從哪裡拿出一塊紅綢布,輕輕蓋在我頭上。
我一動不敢動:“這是在做什麼。”
蓋頭外傳來他的聲音:
“你不是說,想看我成婚的樣子嘛。”
紅蓋頭掀開,與眼前的人四目相對,我看到他眼裡裝著我的身影,粉腮紅潤,明眸皓齒,是我從沒見過的樣子。
“這會兒看到了嗎?”
我痴痴的點點頭:“看到了。”
真好看。
6
第二日見到嫂嫂,我就想起昨晚的事,埋著頭不做聲。
嫂嫂倒是很爽朗,她大笑著拉著我到她跟前送了我很多禮物,胭脂水粉,頭釵首飾,她說小姑娘打扮打扮會更好看些。
她看到一旁的馮墨,送了他一本自己最喜歡的兵書,馮墨眼睛都看直了。
當他得知他喜歡的大將軍就是嫂嫂的兄長,激動的直挺挺跪在她面前,把嫂嫂笑的不行。
“你若是喜歡,下次等他回來了我就叫他來見見你,可好。”
嫂嫂拍著他的肩膀:“還得謝謝你,平安以後就拜託你了。”
午時吃飯,爹娘帶了一個婦人進來,馮墨一見著她眼圈驀地紅了,跑到她面前跪下來。
婦人就是馮墨的阿娘,嫂嫂兄長早在幾日前就通知下人把她接過來,本意是想讓她參加婚禮的,可惜路上耽擱了,遲了一日。
馮墨哽咽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也想跪在我阿娘面前,被阿娘扶起來,讓他們母子好好說說話。
他們說了很久,聊的很開心,我才知道原來馮墨也可以這般健談開朗,以前他在這裡總是安安靜靜的,不苟言笑。
婦人離開後,馮墨站在門口看了許久,晚上他在院子裡坐著不肯回房休息,我披了外袍陪他。
“我知道她也很難受,但家裡兄弟姐妹多,花銷多,我是最大的,自然要承擔這份責任。”
“隻是我心裡還是有些無法接受,平安,我難受。”
我摸著他的頭安撫他,心裡也在安慰自己。
快了,就快了,再等等。
馮墨變的更勤勞了,他開始幫著家丁做活,府裡哪裡需要修葺的,需要採買的,他第一個衝上去,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一片。
對我也更耐心了,在嬤嬤都沒有準備好飯食的情況下,他已經端來房間開始喂我了。
“馮墨,你的兵書呢。”
我近日發現他不知從何時起,都沒有看兵書了,偶爾會看看我從給他的那把匕首,就看一下,立馬收好。
他頭也不抬:“看書太浪費時間,我都收起來了。”
他有多喜歡那些兵書我是知曉的,肯定還有別的原因,但他不肯說,我也就沒問了。
我吃下最後一口粥:“馮墨,你耍一套槍給我看吧。”
他收拾碗筷的手頓住。
“我想看看。”
我從嫂嫂那裡借來紅纓槍,這把紅纓槍是聖上御賜之物,意義非凡,馮墨握在手裡,眼裡滿是堅定。
紅纓槍在他手裡舞的虎虎生風,宛如遊龍穿梭,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嫂嫂說,他很有天賦,如果可以,讓他跟著兄長歷練一番,定有大作為。
我也點點頭:“會的,會有機會的。”
7
這天宮裡來了一道聖旨,召我二姐進宮面聖。
爹娘背對著我們,身子有些顫抖,阿爹手裡拿著聖旨,幾乎要將它抓破。
皇後駕崩,聖上下旨封沈家次女為皇後。
我一時無法接受,跌坐在椅子上。
宮裡人說,我大姐姐是病S的,早些時候胎S腹中,後來又誕下一個小公主,也意外落水而亡,她終日抑鬱,等太醫發現時,早已油盡燈枯,最終不治而亡。
怎麼會這樣呢,大姐姐是多麼明媚的一個人,怎麼會抑鬱而亡。
二姐的婚期很快就定下,因為在喪期間,一切從簡。
阿娘哭暈了好多次,直呼怎麼那麼命苦。
二姐沒有流淚,隻是整個人像是被抽幹了力氣,臉色發白,僵硬的任人擺弄,就連好看的胭脂塗上去都遮不住她眼下的烏青。
原本應該喜氣洋洋的喜事,我們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眼看著二姐上了花轎,阿娘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她一哭,府裡的人都哭了。
二姐聽到哭聲扒著轎子探出頭,被呵斥回去。
8
一連好幾天,府上的氣氛沉悶的不行,往日歡聲笑語的院子,如今隻有沉默和嘆息。
阿娘說,二姐會吃苦的,她的性子不適合皇宮,會吃很多苦的。
說著說著,眼睛就紅了。
當初大姐姐嫁入東宮時,她也是這般說的,時隔幾年,就天人永隔了。
我突然很害怕,怕二姐也會走大姐的老路,我要進宮去看她,告訴她不管遇到什麼事,一定要記得還有我們。
宮裡的紅燈籠還沒有撤下,我到的時候,二姐正在梳妝,梳了一半的頭發跑出來迎接我,緊緊抱著我不放手。
她在這裡肯定很害怕,我能感覺到她的身子在發抖,我也緊緊抱著她,拍著她的後背安慰她,別怕。
她說她夢到大姐了,大姐的臉很白,眼睛很紅,一直流眼淚,她怎麼擦也擦不幹淨。
大姐說很想兄長,想爹娘,想回家,她說這就帶大姐回家,然後就醒了。
我喉嚨好像被掐住似的,難受到喘不過氣,無聲的流淚。
我決定在宮裡住幾天。
晚上我們睡在一起,二姐抱著我的胳膊,頭埋在我脖頸處,她說已經好幾日沒睡過好覺了。
“平安,爹娘以後就拜託你了。”
我握著她的手點點頭:“二姐姐放心,我會照顧好爹娘的,但你要答應平安,一定要好好活著,好嗎。”
二姐沉默了,許久,悶悶的應了一聲。
我想起小時候她背著大姐帶我出去玩,回來被發現後,就獨自一人攬下,跪在院子裡飯也沒得吃。
我心疼的緊,跑到廚房偷了兩個饅頭給她,後來才知道,那是大姐特意留的,就等著我去偷呢。
我還想起第一次喝酒,也是二姐帶我喝的,是她從街上買來的果酒,我聞著很香非要嘗一口,兩人就這麼你一杯我一杯喝起來,當然最後我也難受好幾天。
為此二姐又被大姐罰了,罰她抄書練字,等我好了她都還在抄,我也仿著她的字跡幫著她抄。
還有很多很多,第一次塗胭脂,第一次學做飯,帶我去騎馬,踏青,遊船,偷看話本,不過最後都被沒收了……
二姐噗嗤一聲笑出來,說我當時被裡面的愛情感動的稀裡哗啦,大姐問是怎麼了,她也不敢說。
我感覺到脖子湿湿的,二姐哭了。
我在這裡住了兩天,走的時候二姐沒來送我,我在宮門口等了好久好久,等馬車開始走後,我掀開車簾探出去,看到一抹身影消失在門後。
9
回府後,我病倒了。
突然病倒,毫無徵兆的那種,大夫也查不出原因,他含糊其辭,把爹娘單獨叫出去,我看到他頭在門上的黑影搖搖頭,爹娘的頭一下低了幾分。
馮墨沉默不語,沾了湿帕子給我擦手,我腦袋昏昏沉沉的,但我看得清他,他長得很好看,我想多看看,以後就沒機會了。
我說在院子樹下我埋了一匣子珠寶,在床下和衣櫃下有我藏的田契地契和銀票,還有諸多銀子,等我走後,你帶回去,給你阿娘修一幢大大的院子,給你兄弟姐妹送到私塾上學,你不是有個快要出閣的妹妹嘛,給她準備一份厚厚的嫁妝,還有你自己,找個好姑娘,兩人好好過日子……
我迷迷糊糊說了很多,我自己都記不清我說了什麼,醒來的時候床邊沒有人。
我又有些力氣了,掙扎著起來給自己倒杯水,聽到外頭有說話的聲音。
是阿娘和馮墨。
“這段日子辛苦你了,為平安做了那麼多。”
“這些都是一點心意,收下吧。”她拿一沓銀票,貌似還有房契:“好孩子,謝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