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6
將華服送去趙穆宜閨房,她愛不釋手。
可抬眼看見我臉上指印卻又皺起了眉:
“誰打了你?”
我垂下頭,立刻跪地,支支吾吾:
“奴婢……自己不小心摔的。”
趙穆宜抬高了聲音,目露不悅:
“本宮難道連這都看不出?你不用怕,照實說來,本宮會為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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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抹了抹眼睛,伏於地上哽咽:
“章嬤嬤怪我做多了菜,讓公主比之從前稍微豐腴了些,還憑此得了公主的信賴,將她比了下去,因此一直對我頗有不滿。昨日,我還提議讓她幫您改衣服,害她整夜都沒睡成覺,於是將所有火氣都發在了奴婢身上,掌摑了奴婢。”
趙穆宜聞言,嘆了口氣:
“我自幼就是章嬤嬤帶大的,她對我是上心了些,如今見我信任你,難免會吃些沒來由的醋。不過她也是為了我好,今後我會讓她注意,絕不可再對你動粗,你切勿怪她。”
我早知她二人沆瀣一氣這麼久,感情深厚,隻憑這樣是不可能傷到章嬤嬤的。
但石頭一旦有了裂縫,要再擴大,就很容易了。
隻需再鑿幾下狠的,斷成兩截就是必然。
我,還不急。
17
趙穆宜穿著改好的華服赴宴,頗為自信。
但我可以想象,許久未見她的人,該有多麼驚詫。
因為她喜怒無常,怕她見到鏡中日漸豐腴的自己大發雷霆,我便建議將公主府中的銅鏡都偷偷換成了顯瘦的特制版。
下人們都害怕被她遷怒打S,自然支持更換。
如此她心情好,府中的下人才能活命。
我手中捏著香囊,靜靜在房中等待她歸來。
山雨欲來,今夜必定腥風血雨。
果不其然,府門大開那刻,府中不停傳來尖叫哭喊,鬧哄哄一片。
有婢女跌跌撞撞推開我的門,說公主大怒,求我想想辦法平息她的怒氣。
我將桌上的小瓷罐抱了抱,輕輕推入衣櫃,轉身隨她而去。
到達門廳,燈火通明,地上早已躺了好幾個婢女,背上血淋淋一片,匍匐在地上疼得哆嗦,卻不敢動彈半分。
我端了碗燕窩羹上前,恭敬置於趙穆宜桌前:
“公主回來了,奴婢想著今日宮宴豐盛,就做了碗燕窩羹,您吃了早些休息,美容又養顏。”
趙穆宜瞥我一眼,眼中盡是血色,第一次伸手打翻了整個木盤,瓷碗跌落摔成碎片,昂貴的燕窩撒了一地。
我惶恐下跪,並不敢吱聲。
她終於沉不住氣,尖聲怒喝:
“今日本宮在宴上丟了大臉,你們是不是都很開心?這樣重要的宮宴,連外邦使臣都在,我的衣裳卻開了線,當眾衣不蔽體,丟盡了大盛的顏面。父皇龍顏大怒,斥我不得體,那些從前被我踩在腳下的賤人們今天一個個笑話我,要我今後還如何出門!”
章嬤嬤見勢立刻撲倒在地:
“我的公主!我早就想說了,都是那個婉娘不安好心,專做那麼多吃食給您,才將您害成這樣的!您從前是如何纖細美麗,如今被她害成這樣,該將她五馬分屍!”
我震驚地看她一眼,也以頭搶地,大聲哭訴:
“章嬤嬤,我一直敬您是伺候公主的老人,無論您如何排擠我也從未說過您一句不是。為何我都讓步如此了,您還不肯放過我?為了除掉我,您竟然連公主都要設計?故意在針線上做手腳,讓公主在宴上顏面盡失,再倒打一耙,說是我將公主養得過於豐腴,才使衣裳崩裂的!可公主真已經豐腴到連衣裳都要撐破的地步了嗎?您的針線功夫幾乎是天下第一,如若不是故意,怕是連剪子都很難剪開,更何況崩破了!”
趙穆宜怎可能承認自己撐破衣裳,本來就將罪責全部怪於那件華服身上,如今我這麼一提,臉色更黑:
“你們說說,我已經胖的連衣服都要撐破了?”
滿室的婢女僕從哪裡敢說是,紛紛跪地否認:
“公主如從前一般無二,美豔無雙!”
章嬤嬤連滾帶爬抱住趙穆宜的腳,哭得悽慘:
“公主!老奴跟了您一輩子,怎麼可能害您?一定是婉娘那個賤人偷偷動了手腳,陷害與我,她居心不良,您可不要被她騙了呀!”
我當然不肯罷休,搖了搖頭,語氣沉痛:
“凡事都講證據,我與公主無冤無仇,全憑公主的信任才能過上好日子,陷害公主於我自己又有何好處?我知道今日一早去跟您取衣裳您氣不過我,但我任憑您掌摑也沒半分抵抗,取了衣裳就直接送去了公主閨房。我一小小廚娘,於針線方面一竅不通,哪裡有時間研究怎麼恰到好處地拆衣裳?”
我一番話合情合理,毫無漏洞。
趙穆宜冷笑一聲,目光轉向章嬤嬤,眼神冰冷而殘忍:
“章嬤嬤,本宮放任你這麼多年,如今你倒是想騎到我頭上來了?看來是我平時對你太好,讓你分不清誰是主子了。來人,把章嬤嬤拖下去,教教她該如何衷心主子。”
章嬤嬤涕淚橫流,一個勁磕頭喊冤。
可趙穆宜正在氣頭上,早已六親不認,哪裡還會記往日之情。
我適時出聲,為她排憂解難:
“殿下,章嬤嬤是您乳母,您動手怕傳出去被人說闲話。不如將她交給婉娘,我來替您處理,定不教您失望。”
趙穆宜頷首,看也未看章嬤嬤一眼,開口:
“允。”
章嬤嬤立刻被拖走,滿目含淚,卻是再不掙扎。
18
我命人將章嬤嬤帶去了城外的流浪漢聚集地,這些人一無所有,窮兇極惡,一雙雙貪婪的眼如野獸,緊緊盯著章嬤嬤。
章嬤嬤也不過剛剛四十出頭的年紀,加上保養得宜,風韻猶存,比之很多年輕的農婦都要有韻味的多。
她一旦落入這裡,後果可想而知。
她見我真的要將她留在這裡,才真正開始慌起來,撲過來抱住我的腿,崩潰求饒:
“婉姑娘,我錯了,我再也不和你作對,你把我帶回去,我也不跟你爭寵了,從此以後唯你馬首是瞻,求求你不要把我丟在這裡!”
我朝她笑了笑,身邊侍衛就上前,按住她灌下好大一碗藥汁。
章嬤嬤嗆得昏天暗地,縮在地上使勁扣嗓子,想要將湯藥吐出來。
“毒婦,你給我喝的什麼?你想要S我?不如給我個痛快,一刀了結了我!”
我蹲下身,掐住她不斷幹嘔的下巴,用隻有我二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在她耳邊冷笑道:
“诶,我怎麼舍得一刀了結了你?你不是很會給趙穆宜出主意嗎?現在你自己來嘗一嘗這烈性春藥的滋味,這裡這麼多男人,應該夠你好好玩一場了。你還有個兒子在老家吧?我也會讓公主幫你好好照拂他的,你就……盡興吧。”
章嬤嬤雙眼瞪大,不敢置信地盯著我,可藥性逐漸發作,她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拍拍手轉身離開,就聽身後裂帛聲響起,伴隨著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猥瑣的笑,漸漸消散在風裡。
趙穆宜的衣裳的確是我動的手。
我其實也精通針線活。
隻需在最要害的地方剪上幾刀,可以確保穿上當時無事,但若一直受到強烈力道支撐,便有崩裂的風險,根本不費什麼時間。
趙穆宜的胃口早已被我養大,她空腹時穿上能完好的衣裳,在吃下大量食物之後,腹部變大,就會當場崩裂,使她在大庭廣眾之下衣不蔽體,受盡嘲諷。
章嬤嬤的兒子我不會真的去動,不過嚇一嚇她,讓她更加痛苦罷了。
江別,你看到了嗎?
害你的人之一已自食惡果,接下來,便輪到趙穆宜了。
等我。
19
自從宮宴上丟盡顏面之後,聖上對趙穆宜的寵愛也淡下許多,但還是派了御醫前來為她把脈,想看看她究竟是不是生了病,為何突然豐腴至此。
御醫自然查不出什麼,饕餮引並非毒藥,與我的廚藝相輔相成,共同作用之下,才使得趙穆宜上了癮。
我以退為進,連著好幾天給她做了清淡的素食。
可素食滿足不了她,她吃不飽,脾氣愈加開始暴躁,非命令我為她做出葷食不可。
因為心理上的不滿足,重做葷食之後,她吃得比從前更狠,簡直一發不可收拾。
加上害怕闲言碎語,她幾乎斷了與其他貴女的走動,整日隻躺在府中吃東西。
我將各種食材變著花樣給她做,她吃得滿嘴流油,嘖嘖稱贊。
不過三個月,人已經徹底發了起來,成了個徹頭徹尾的膏人。
她的母親瑞貴妃曾將她接去宮中半月,甚至將她關在住處禁止她過量飲食。
可她整日哭鬧,說母親要將她餓S,還偷偷摸去了御膳房,幾乎吃光了所有備下的膳食,導致當天宮中很多地方都延遲了一個時辰用膳。
她好像真的成了隻饕餮,對食物永不餍足。
貴妃被各宮嘲笑生了隻怪物,連夜將她送回了公主府,再也未踏足過一次。
皇帝已再不願召見她,甚至連皇家祭祀都沒讓她出席,反而讓她最討厭的七公主接替了往日她的位置。
她也毫不在意,好像餘生隻需要吃東西,便能滿足。
很快,她胖得連路都走不了,反應都比從前慢上了許多。
沐浴時,平時的浴桶裝不下她,需得兩三個婢女一起掀開層層肥肉為她擦洗。
即使在沐浴中,她也命人喂她吃食,好像嘴裡一刻不塞下一點東西,她就會餓S。
府內僕從們見她如此,膽子也大了許多,有偷了值錢的物什悄悄離開的,即便有留下的,在伺候上也無從前盡心。
我幫很多人拿回了賣身契,告訴他們公主如今已徒有虛名,不如去其他地方謀生。
他們一個接著一個離開,對我感恩戴德。
若能有自由之身,誰願意以身伺妖魔?
20
公主府很快變得空空蕩蕩。
趙穆宜如今已是皇家之恥,更無人問津。
她每日如一灘爛泥般攤在榻上,壓的床榻吱呀作響。
我鎖上房門,將一個瓷罐放在她桌上,燃了三支香。
她目光呆滯,手裡尤還捏著隻肥碩的雞腿,啃得身上都是碎屑。
直到我拿出一把磨得發亮的匕首,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把目光轉向我。
“婉娘……你……你拿刀做什麼?是要為我現片烤鴨嗎?”
我將匕首靠近她身子,比劃了幾下,搖頭:
“不,片你。”
她眼神倏然惶恐起來,聲音裡也帶了絲哭腔:
“你……你在跟我開玩笑嗎?我是皇家公主,是父皇最寵愛的女兒,你要是敢動我一根汗毛,必會S無葬身之地!”
我笑了笑,眼中卻落下淚來:
“公主是嚇哭了?你凌遲我夫君時,他可曾有你哭的這般難聽?”
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眼睛盯住桌上的瓷罐,失聲尖叫:
“你是江別的未婚妻?都是他不知好歹,我堂堂公主看上他,他有什麼資格拒絕!”
我點點頭,語氣雲淡風輕:
“是,他於你隻是個隨手可拋的玩物,但於我,卻是全部。你毀了我的所有,那麼,我也要向你討回一切。養了這麼久,你很爭氣,身上這麼多肉,凌遲起來,一定能玩很久。”
她瞳孔驟縮,拼了命想下榻,可她已經太久沒動,重重砸在地上,連翻身也翻不過來。
我提著匕首再次湊近,引起她又一陣尖叫:
“從哪裡開始呢?就從你引以為傲的臉吧。”
21
據朱雀大街的居民所說,八月十五那晚,清河公主府有個女聲整整慘叫了一夜。
有住得近的,還聞到濃重的血腥味飄了整晚。
他們都習以為常,以為又是清河公主在搓磨下人,家家戶戶關好門窗,並未理睬。
可約莫五更時,慘叫聲逐漸平息,公主府卻突然起了一場衝天大火。
火勢太大,像攜了千軍萬馬,迅速就吞沒了整個公主府。
等到大家反應過來,提著水桶前來救火時,整個公主府幾乎已成一片廢墟。
即使提了水,這火也很難澆滅,空氣中還有股奇特的味道,有好事者推測,應是事先澆了油。
公主府的下人們跑得七零八落,並無人出現,想必是怕被追究責任,早已逃命去了。
火勢熄滅後,有官兵入內搜尋,卻連一具屍首都沒找到。
諾大的公主府裡,除了一片灰燼,竟找不到公主的身影。
一個大活人,不知生S,就這樣不翼而飛,一時間成了京中怪談。
22
京郊後山最偏僻的山洞裡,我將趙穆宜那副幾乎被我剔幹淨了的骸骨,以永恆的跪姿釘在了地上。
而我換上那身繡好的火紅嫁衣,抱著那個小瓷罐,仰頭飲下了一杯鶴頂紅。
瓷罐裡裝著江別的骨灰,還有那個再也洗不幹淨的香囊。
劇烈的痛楚侵襲五髒六腑,我猛得吐出一口鮮血,視線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眼前好似有霧氣漸漸聚集,凝成一個越來越清晰的身影。
那身影皺著好看的眉,神色一臉無奈,可眼角眉梢的疼惜,一如當初。
他俯身朝我伸出手,似有千言萬語,最終卻隻罵了聲:“傻姑娘。”
我撲進他懷裡,緊緊摟住他,再也不肯松開:
“等很久了吧?”
“江別,我來嫁你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