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餘柏辰一臉無奈地笑了笑,他收拾掉桌面的桔子皮,走出病房扔垃圾。


隔壁病房的護工正聚在一起說八卦。


 


是說前兩天在醫院發生的醫鬧事件,病人嫌醫生給自己女兒開了太多檢查,無法走醫保報銷。然後又因院方為他妻子做b超檢查時,不肯透露嬰兒性別,所以大鬧了一番。


 


餘柏辰聽說病人是前幾日火災的幸存者時,心頭不由一動,便和對方多打聽了幾句。


 


“是前幾日金曙小區的那場火災嗎?”


 


“就是啊,一家三口都困在火場裡,卻是被人分兩處地方救下來,聽說當時夫妻倆為了自己逃命,根本不顧女兒的S活。後來還嫌治療費、檢查費貴,也不肯出錢。”


 


“主治醫生看小女孩呼吸困難了,開了呼吸道和肺片CT檢查,男的不願意給孩子看病,還罵醫生拿回扣什麼的,聽說還惡意舉報了。”


 


“那小女孩真慘,明明都有並發症了,她爸也不管,把孩子扔在病房裡,自己帶老婆回家了。”


 


護工們七嘴八舌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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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醫院之前,餘柏辰通過護工打聽到小女孩的病床號,也和護士要了醫鬧視頻查看。


 


當他走到醫院一樓大廳時,目下黑沉一片,神情十分肅冷。


 


突然間,男人的目光一定,順著掛號大廳的人潮,鎖定了一個身影。


 


04


 


身形嬌小的少女束著兩隻羊角一樣的丸子,柔軟的八字劉海被發夾別在兩側,露出光潔額頭下揚起的野生眉。


 


此時,她正垂著眼眸,聽著窗口工作人員說話。


 


“我隻有這麼多,全部給兒童醫房701號的方婉補繳費用。”


 


“小姑娘,我和你解釋過一遍了。這些錢不夠,你要不就不繳,要不就交齊。老是這麼隔三差五來交幾百塊,我這邊很難入賬的。”


 


“那就隻交床位費。”


 


“不行的,要先補齊檢查費……”


 


阿荻咬著下唇,目光定定地看著窗口人員,手掌壓著被退回的零散錢幣,臉上流露出煩躁。


 


這時,有人走近,將她的手掌移開,將錢重新推給窗口人員,又亮出手機的支付碼,“這些錢交完,不足部分我來支付。”


 


阿荻轉頭看見餘柏辰,下意識地咬了咬唇。


 


付完錢,餘柏辰提出要聊聊,於是二人來到他的車前。


 


餘柏辰來醫院之前,剛結束一場救援。


 


一身泥漿子隻來得及用水管衝衝,所以車墊是潮的,還帶著一股子悶餿味。


 


他實在不好意思讓阿荻上車,便敞開車窗一邊散著味道,一邊從路邊的冰淇淋店買來的雪糕。


 


是阿荻喜歡的蔓越莓醬口味,味道齁甜。


 


阿荻接過卻沒有打開吃,隻是把冰涼的袋子攥在手裡,她目光低垂問道:“你要跟我聊什麼?”


 


餘柏辰嘆了口氣,把阿荻往樹蔭底下拉了拉,輕聲說道:“我收回那句話。收回那一句‘我不需要知道原因’,還要和你說一聲對不起。”。


 


他在醫院裡確定過方婉的身份,同時也查看過醫鬧視頻,心中已大致猜想出當時的情景。


 


應該是那對夫妻在火場中拋棄方婉,這才激起了阿荻的S心。


 


“但是,放縱S心是錯的。如果你沒有擁有異能,你會放縱自己的S心嗎?”


 


阿荻聞言猛然抬頭,原本漠然的眼神中,充斥著倔強和委屈,她低嚷道:“可他們在火場裡扔下她!她因為人小跟不上,摔倒了,拼命地呼救,可他們沒有回過一次頭。”


 


火場之中光線昏暗,小女孩無法辨識方向,隻能在防火門後一遍一遍地呼喚爸爸媽媽,祈求父母不要丟下她。


 


不被拋棄的人,永遠不會喊出這句“不要丟下我”,也永遠無法理解那種絕望。


 


“我理解你的想法。”餘柏辰上前一步試圖安撫,卻被阿荻一把推開。


 


“不,你不理解。”她抬眼定定地看著餘柏辰,說道:“朝仙姿說過我似人非人。我以前覺得她說得不對,但現在我卻認可她,因為,我的確無法理解人。”也無法理解你。


 


“我不明白為什麼好人會受傷,會痛苦,會意難平,甚至會S。但一個加害者,施暴者,罔顧他人性命的拋棄者,卻能活得堂堂正正。”


 


“餘柏辰,你嘴上說著我不是異類,心中卻懼怕我的異能。你怕的不是我放縱S心,你怕的是我。對嗎?”


 


阿荻的話一句一刀咄咄逼人,幾乎將餘柏辰逼到S角。


 


此時,餘柏辰的手機也拼命響了起來。


 


“不對。”餘柏辰握著手機,沒有第一時間去接聽。


 


他注視著阿荻的眼睛,想要全盤否定阿荻說的話。


 


說自己從未懼怕過她的異能,也從未認為她是異類,他隻是害怕阿荻因無法融人類,而終有一日離開的結局。


 


他怕的是這個名叫阿荻的女孩,徹底走出他的生命。


 


手機如同催命符地響,一聲高過一聲,餘柏辰隻好接聽。


 


見狀,阿荻煩躁地轉身離開。餘柏辰伸手拉她,卻被女孩掌心冒出的纖維,狠狠地抽出一道紅印。


 


餘柏辰固執地沒有松手,一直扣著她的手,等到電話結束。但是,面對突發的新任務,他同樣沒時間耽誤,隻能先安撫道:“阿荻,別鬧脾氣,有什麼事我們回家再說,好嗎?”


 


05


 


阿荻終究還是回了陳家。


 


陳家此時是空無一人的,陳輝老爺子去了醫院,照顧受傷的陳月。


 


阿荻從院子慢慢走向房間,目光所至的每個細枝末節裡,都保留著她生活過的痕跡。


 


在進屋之前,她習慣性地脫下鞋子,整齊地放在鞋架上。


 


即使阿荻不回家,餘柏辰每天也會給房間通風透氣,在零食筐裡換上新零食。


 


被子是新曬過的,聞起來有一股陽光的味道。


 


阿荻在自己的小床上躺下來,枕著被褥,聞著暖洋洋的氣味,在這一刻不禁有一絲心軟。


 


她原本想閉眼小憩一會,突然之間,感覺到異能有一絲暴走跡象,她連忙用力壓制。


 


就在這個緊要關頭,有人入侵了她的精神世界。


 


阿荻的意識被束縛,還來不及反應,便被拉入漩渦之中。


 


她來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


 


充滿脂肪膠質的觸感,沒有盡頭的純白,以及無數雙注視著她的眼睛。


 


這是覃青的精神世界。


 


一道人影在白色房間中逐漸顯現,對方穿著西裝革履,戴著一副金絲眼鏡,頭發也梳理了整齊。他慢慢走向阿荻,臉上露出淺薄的笑意:“見到我意外嗎?”


 


來人居然是林江川。


 


阿荻頓時警惕起來,“你為什麼會在這裡?覃青呢?”


 


“我們共享精神世界。”


 


更正確的說法,是林江川共享了覃青的精神世界。


 


似乎為了驗證自己的說法,林江川打了一個響指,白色房間裡突然多了兩把椅子,他坐下來娓娓道來:“你應該在這個房間裡看過很多秘密了吧?那麼你知道你的由來嗎?我並不是指那截斷肢,我是說你身上超級細胞的由來。”


 


阿荻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林江川笑笑,用中指扶了一下眼鏡,說道:“肉靈芝,又名太歲、土肉,非植物、非動物和非菌類的第四種生命形式。數年前,奧地利植物學家弗雷德裡希·威爾維茨,在非洲安哥拉的沙漠上發現了百歲蘭,它的葉子永不枯萎。”


 


“當年,從肉靈芝中提取吡咯喹啉醌活性物,利用基因編輯技術注入百歲蘭,制造出初代的超級自生細胞的人,不是覃振平,而是覃青那個擁有天才之腦的母親曾年年。”


 


諷刺的是,原本用於危重疾病和癌症治療的自生細胞,最終卻徹底毀掉了曾年年對這個世界最後的期待,把她的孩子變成了怪胎,也把她的丈夫變成了利欲燻心的怪物。


 


“對了,你還記得唐朝喜嗎?”


 


林江川指了指自己大腦的位置,“你知道他為什麼會變傻嗎?他本來是跟著家人旅行,卻撞見實驗體異變,所以覃振平就讓手下‘回收員’,在他腦子裡注入了伯爾納病毒。”


 


一顆納米級膠囊,僅需十幾秒就可以讓正常人變得智力低下。


 


“我因為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所以大腦裡也有這種膠囊。”


 


林江川的話提醒了阿荻。


 


回想起當初在白色房間,曾附身在朝仙姿的意識中,目睹林江川偷偷進入研究所,但卻不知道他當時去了哪裡。


 


“朝仙姿當初逃亡時曾扔掉的藥劑,是被我撿到的。我從一開始就明白,隻有接近了研究所的核心實驗才能真正自救。”林江川靠著椅背,臉上帶著自嘲的笑容。


 


“如果要進入研究所的核心實驗,我還差一塊敲門磚。當我把少量藥劑打進動物的體內,我就明白這是老天爺給的機會。”


 


阿荻聞言,眼眸中頓時泛上血絲,她咬緊牙,黑凌凌的目光定定地看向他,“所以你把藥劑打到了林夢夢的身體裡!”


 


林江川豁然起身,他拔高音量說道:“我想活下去有錯嗎?沒有我,那小孩也是要S的,我隻是改變了她生命的形態。”


 


阿荻冷笑:“所以,你現在來找我,是想換一塊敲門磚?”


 


“我現在已經不需要敲門磚了。”林江川眼中有一絲釋然,“覃青在我腦中埋入了灰白藤種子。”


 


終有一日,它們會徹底吞噬伯爾納病毒。


 


阿荻的臉上露出嘲諷,“林夢夢至今下落不明,你猜我信不信你?”


 


林江川了然一笑,神情莫測地說:“我想找她輕而易舉,但是沒那個必要,因為我有更重要的事。”說完,他的身體前傾,目光透過金絲眼鏡看過來,扔下一枚重磅炸彈。


 


“我要復活我母親。”


 


06


 


餘柏辰完成任務,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


 


他並不能確定阿荻是否加家,卻仍忍不住在街口買了剛出爐的糖炒慄子。


 


回到家時,月光斜照在院子裡,房間也靜悄悄的。


 


餘柏辰看到牆角的鞋櫃放著女鞋,正是阿荻今天穿的鞋子,他緊繃了一天的嘴角,終於露出了幾分笑意。


 


他來到阿荻的房門口,深呼一口氣,然後敲響了房門。


 


“阿荻,是我,餘柏辰。”聲音透過門縫傳了進去,但裡面沒有任何回應。


 


等了幾分鍾,餘柏辰再次敲門,裡面依舊沒有任何動靜,他按下門把時發現門被反鎖了,直覺告訴他有些不對勁。


 


餘柏辰不再猶豫,他抬腳撞開房門。


 


阿荻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如紙。


 


“阿荻!”餘柏辰仔細檢查阿荻的身體,並沒有發現出血點或傷口,女孩仿佛陷入沉睡。


 


餘柏辰眉頭緊鎖,他第一時間讓謝桀聯系了地下診所,然後帶著昏迷的阿荻驅車前往。


 


診所老板人稱老張,他給阿荻檢查之後,發現她有嚴重出血的情況。老張想進一步檢查女孩的傷,卻被餘柏辰攔下。


 


“這麼大的出血量可是要S人的,你們別給我找麻煩。”


 


“傷口已經處理好了,你先輸血。”


 


“我這裡是診所,又不是醫院,哪來的血庫呢?我造A型血輸給她嗎?”


 


聞言,餘柏辰卷起袖子,一臉平靜地說道:“抽我的。”


 


情況緊急,老張也沒有廢話,他從餘柏辰身上抽了一袋血,嘴裡嘟囔著:“抽了400毫升,就當你獻血了。”


 


餘柏辰看著病床上的阿荻,她明明接受了輸血,臉上恢復一絲紅潤,卻又在頃刻間變得蒼白。他明白這點血量遠遠不夠,轉頭看向,說:“繼續抽。”


 


老張嘴上說著瘋了,卻在餘柏辰眼神的逼視下又抽了400毫升。大量鮮血的流失,讓餘柏辰感到一絲頭重腳輕,他用力握住阿荻的手,讓老張繼續抽。


 


“根本來不了一點!我這裡是診所,又不是屠宰場。”老張生氣地說話,轉身離開房間。


 


餘柏辰的眼神失焦,但表情異常冰冷,他仔細打量著抽血工具,回想著老張的動作,勒緊了手腕繼續抽。


 


等老張返回時,發現餘柏辰居然抽了近200毫升的血,頓時怒不可遏地拔了針。


 


一時間,鮮血迸濺,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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