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當年被我出軌背叛的初戀,出現在了我的大床上。
我的同居人正巧推門而進。
穿好衣服的床上人,和拿著兩份早餐的床下人。
面面相覷,僵化在地。
因為他們長得,至少七八分像。
1.
我的同居人江淮洲,比我小八歲,靠我的資助讀完大學,已經工作兩個月了。
五年前他父母車禍雙亡,帶著一身傷流浪到我的烤魚店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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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想打110,卻看到他的臉後放下了手機。
和當初被我出軌背叛的初戀,長得太像了。
帶他去醫院,勸他復讀,輔導功課,供他讀大學。
我自己一件裙子50塊穿了兩三年,他的衣服一兩千的買,眼睛眨都不眨。
他眼中有過心疼,心疼中夾雜著一絲嫌棄。
我都懂。
一個高中畢業滿身烤魚味有點姿色但已經三十的世俗女人,的確配不上首都大學畢業的他。
他工作後,就再也沒接過我的電話,甚至今日,打了一筆錢到了我的賬戶。
顫著手點開,那條‘報恩’寄款短信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沒想和他談戀愛,也不想他用錢回報我的恩情。
我隻想,每天,都看到那張臉而已。
可我留不住初戀,也留不住酷似初戀的臉。
燥熱的夏日裡,短信看得人火大又絕望,我直接關了店,去酒吧一醉解愁。
隱約記得發了條短信給他。
就再也沒意識了。
2
再醒來,就是在家裡的床上了。
浴室裡水聲潺潺,我腦袋發脹,緩了半天,看到地毯上的東西,臉一下子就白了。
那是三個扎好的‘小氣球’。
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我指尖發白地打開手機。
江淮洲和我有個約定,如果回家,一定要互相通知,免得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隻有一條已讀未回的短信。
江淮洲,他什麼都沒回。
他剛上大學那會,喝多了就發酒瘋。
說我長得不好看,身材也一般,別的女人香噴噴,我身上總有股洗不掉的烤魚味。
對面KTV老板怎麼可能看得上我,別妄想了。
那天,我隻不過是,感謝老板替我趕跑了鬧事的客人,請他吃了飯。
結果被他這麼不堪地罵了一通。
這麼嫌棄我,一夜情的對象,又怎麼會是他?
忍著腰酸背痛,我苦笑著穿好睡裙,浴室門正巧打開。
男人裹著浴巾,常年健身的痕跡頗有些禁欲的味道。
層層水霧中,男人眼眸裡滿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情緒。
我瞬間紅了眼眶。
老天在和我開什麼玩笑?
怎麼能是他?
初戀一把將碎發撩至腦後,斜靠到門框上,和我遙遙對望,慢慢說道:「好久不見了。」
3
初戀和我是高中同學,也是我三年的同桌。
高一時,大家都還隻會拿著掃帚在教室打鬧。
他就已經作為學生代表,出席省裡的外賓小提琴表演了。
溫柔俊美的開朗少年,貼心地脫了校服,替我圍住沾滿血的褲子,大聲呵斥走聚作一團怪笑的男同學。
我就徹底淪陷了。
情動是一件,讓人難以忍耐又讓人心生歡喜的事情。
我從未想過得到回應,滿心的喜歡,都寫到了日記本裡。
直到高三的一天午休,班主任組織了學習互助小組。
互選環節後,我拿著寫著初戀名字的紙條,初戀拿著寫著我名字的紙條,齊齊紅了耳朵。
那一刻,我心跳停滯,再也克制不住。
班主任在臺上拍桌子慷慨激昂說著高考一百天倒計時,他在課桌下悄悄牽住我滿是汗的手。
「怎麼出汗了,是不是冷?」
我沒回,寒冷的冬日裡,腦袋噗噗地冒著熱氣。
十七八歲的年紀,談起戀愛來,天雷勾動地火,又笨拙得要命。
雙雙拿到首都大學錄取通知書那天,我們外宿了。
磕碰到牙齒破了皮的初吻,哭著試了幾次才成功的初夜。
大汗淋漓地結束後,兩個人面面相覷忍俊不禁,相擁著抱著西瓜在庭院裡看星星。
半個月後,我撕掉了錄取通知書,和初戀提了分手。
初戀不願意,電話被拉黑,就天天蹲守在我家緊閉的店前。
再半個月後,店重新開業,初戀胡子拉碴,強撐著東倒西歪的身體著急找我。
卻看到我和另一個男人,倒在桌子上,正旁若無人地親熱。
初戀痛得目眦欲裂,指甲緊扣著掉了白漆的牆皮,近乎要完全翻過去,看著就覺得痛徹心扉。
我SS掐住桌角,克制著自己不要上前,嘲諷道。
「非要親眼看到才信。」
「別再纏著我了。」
「我……早就喜歡上其他人了。」
4
徹底分手的場面過於慘烈,以至於十一年零七個月差兩天過去,我們都毫無聯系。
偶爾會有當初暗戀他的高中女同學,在校友群裡發他的ins截圖。
配文「男神的日常」。
有時候是一隻小貓。
有時候是一顆鵝卵石。
疲憊又糟糕的現實生活太苦,幾張截圖,是我唯一能吃到的糖。
我像個陰溝裡的老鼠,貪婪著伸出爪子,去夠那點照拂到下水道的陽光。
直到五年前,女同學發完截圖後大聲哀嚎,說又失戀了。
截圖裡的姑娘明豔動人,挽著他的手臂笑意盈盈。
他的溫柔成熟比當年更甚,儼然一對良人佳偶。
七年了,他終於走出來了。
他……有新人了。
我關了店,在當年外宿的酒店裡,哭了三四天,滴水未進,直到短信一條接一條發過來。
成年人,生活裡隻剩下苟且,哪有那麼多時間讓你緬懷。
我失魂落魄地回家,就撿到了落魄小狗江淮洲。
江淮洲和初戀的脾氣完全不一樣,他暴躁,脾氣差,總是冷言冷語的。
烤魚店還請不起伙計時,搬貨運貨S魚,他自己皺著眉頭挽起袖子去做,不準我上手。
是報恩也好,心善也好,看著他忙碌的身影,我總算有了點自己還活著的感覺。
漸漸地,我不再看校友群的消息。
我忙著開店,忙著賺錢,忙著養江淮洲,買了一套60平的老舊二手房,即使房貸把我壓得透不過氣。
收到江淮洲的寄款短信後,我就搬進了二手房,讓他別躲在外面,回原來的租房。
我續租了兩年,夠他度過剛畢業窘迫的日子。
可我不知道,初戀,三年前就回國了。
更不知道,昨夜酒吧裡,初戀奪過我被人下了藥的酒,將我急不可耐啃著他脖子的臉掐住,冷冷質問。
「知不知道我是誰?」
淚眼蒙眬中,我再也抑制不住難過,哭出聲來。
「冷祁。」
我的冷祁,再也不回來了。
下一刻,他急風驟雨般地,咬著嘴唇,要著地址,滾著床單,給了我想要的一切。
5
冷祁還是當初的模樣,更加成熟了,男人味更甚。
見我遲遲不回,他垂著眼眸,毫不在意地打開浴巾穿起衣服。
我僵在原地,想捂眼,又覺得太過矯揉造作。
記憶已經逐漸回籠,昨晚我和他,一時都分不清誰更狂野。
冷祁穿好鞋子,拿起車鑰匙,走向門口。
這是……打算直接走了?
我急急下床,卻腿軟使不上勁,直接從床上摔了下來,顧不上疼,我著急喊道:「冷祁,等等。」
他的背影一僵,卻沒有回頭,手握在門把手一動不動,淡淡回我:「還有事?」
這般公事公辦的態度,和昨晚恨不得把我的腰折斷的男人簡直判若兩人。
我壓下難過,小聲道:「你就……這麼走了?」
冷祁沉默半刻,終於轉身,盯著我通紅的膝蓋,像是想起了什麼,從褲兜裡拿出一張黑卡。
上面印著「堂芪集團」。
「我還有事,要是不舒服需要就醫,錢從這裡面劃就行。」
我看著那張卡,一瞬間有點恍惚。
原來這麼些年,我還在俗世裡掙扎,冷祁卻早已從俗世裡掙脫出,進入上流社會了。
當初分手,的確是正確的。
即使如此,我還是克制不住地翻騰起難過。
我笑了笑,撐著身體扶著沙發站起來,拉開床頭櫃,拿出了一疊錢,放到了他的黑卡上。
輕聲道:「沒有不舒服,耽誤你早上的時間了,這些錢夠嗎?」
冷祁看著錢,四下寂靜裡,突兀地響起了他的笑聲。
「點鴨子還挺熟練的。」
我猛地抬頭,看到他眼底的嘲弄,喉嚨一僵,沒有回話。
他把錢和卡都放到茶幾上,不是很在意地準備扭門把手:「就這吧,我走了。」
可冷祁沒走成。
江淮洲推門而進,拿著兩份早餐,大聲嚷嚷。
「不過就是沒接電話而已,你怎麼還玩起離家出走那一……」
6
他戛然而止,在看到被他用門推得踉跄的冷祁,滿地的狼藉,以及滿屋奇怪的味道後。
如果有狗毛,江淮洲這會兒估計全部炸開了。
兩個人的臉,近乎有七八分像,尤其是一雙桃花眼,仿佛隨時都盈著一汪清泉。
隻不過,一個囂張肆意,一個成熟沉穩。
不過一個瞬間,江淮洲就衝到我面前,抓著我的胳膊猛地用力,咬牙切齒。
「蘇棠,我們倆在一起那麼久,你TM把我當替身處就算了,你還和他上床!?」
我根本顧不上他,SS低垂著頭,不敢想象冷祁此刻是什麼樣的。
窗外剛剛在晴空萬裡,此刻卻烏雲密布。
瓢潑大雨中,冷祁的聲音穿過密布的雨聲,一字一字狠敲在我的耳邊。
「蘇棠,原來你這愛出軌的毛病,還沒治好。」
餘光裡,冷祁幹脆利落地轉身,我再也克制不住甩開江淮洲,一把拉住他的袖子。
「不是的,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沒有談……」
十一年前初夜後,我用另一個男人傷害了他,十一年後雲雨後,又是如此。
冷祁現在得多惡心我,我用腳趾頭都能猜到。
「他是我資助的學生,之前住在一起一陣子,現在已經搬出來各住各的了。」
冷祁目光沉沉地盯著我指尖用力到發白的手指,一點一點地,堅定而緩慢地扒開。
明明是盛夏,我卻冷得厲害。
他看著我,又看了看陰沉著臉的江淮洲,露出了禮貌得體而疏離的笑容:「蘇小姐不必如此。」
「一夜情而已,我並不在意,你該向你的小男朋友解釋才是。」
7
冷祁離開了。
我的舌根止不住地發苦,幽魂似地蕩到廚房接了杯水,江淮洲跟了過來。
他還拎著早已冷掉的早餐,堵在廚房門口,滿臉寫著「給我一個交代」。
我有點不耐煩,推開他打算去店裡。
少去一天,就少賺一天錢,心裡再痛苦,也還是要賺錢還貸的。
江淮洲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推開他,意識到我要出門,急急衝出來堵住門口。
臉上除了囂張,又多了絲委屈。
「那個男人怎麼可能還看得上你?我知道你喜歡我,我從了你還不行麼?」
穿著鞋的手一僵,我有點吃驚。
這麼些年,江淮洲一直假裝不知道我對他那點心思,我也從未用恩情挾持他。
我圖他這張臉。
他圖我供養他。
時機已到,他能自力更生,自然會和我體面告別,寄款短信,就是明晃晃的告別信。
一連串的打擊在前,我疲憊不堪,實在不想和小朋友掰扯。
「衣服放進衣櫃就行,冰箱裡還有炒飯,你自己熱熱。」
我想繞過去,江淮洲卻氣極了,不依不饒。
「大學籃球賽,有女生給我送水,生氣的不是你嗎?」
「在家洗澡,你偷瞄我腹肌,難道就隻想看看?」
「我現在願意和你在一起了,你還別扭什麼?」
他越說,我的腦子就越嗡嗡作響,這些事情,那些情緒,都是真的。
可又不是真的。
隻是那幾個瞬間,我好像看到了年輕時候的冷祁。
人陷入思念到一定地步,就顧不上真假了。
我深呼吸一口氣,直視憤怒的江淮洲,緩緩道。
「讓我別去你學校,說特別丟臉的是不是你?」
「我偷看後,說老牛吃嫩草痴心妄想的是不是你?」
「我的確是為了你這張臉才收養你,可我沒欺騙你感情,沒強迫你接受我,好吃好喝供著。」
江淮洲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擋住門的手慢慢垂了下來。
畢竟是差不多半個家人的人,我說不下去了。
「淮洲,你昨晚給我打完錢,不是和夏小姐告白了嗎?」
我在朋友圈,看到他兄弟發的幫忙告白照片。
連夜搬新家,去酒吧買醉。
結果鬧出這麼些破事。
8
那天過後,江淮洲就再沒來過,我忙著生意,也沒理會。
偶爾會看著那張黑卡發呆幾分鍾。
隻能幾分鍾。
畢竟我的烤魚店,在首都,算是個小小的網紅店,我很忙。
每天訂餐的人都很多,偶爾忙不過來的時候,大訂單會交給我送。
晚間九點,把十份烤魚裝進後備箱,頂著暴雨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我才發現,是「堂芪集團」。
別再有交集了,他現在這麼好,你配得上嗎?
配不上還要湊過去,賤得慌嗎?
可現在上去……或許能看到冷祁,讓我再看一眼就行,看一眼,我就撤。
抱著這麼絲希望,我給顧客打了個電話。
「您好,在下暴雨,需要送上樓嗎?」
「好的好的,您稍等。」
保安給我送來了小推車,前臺似乎在接電話,殷勤地替我刷了卡,進了十七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