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0.
在料理完了沈鐸的身後事,我終是支撐不住,力竭昏倒。
醒來時,卻看到沈珵負手站在我的床前,他看到我醒來急忙握住我的手,殷勤地湊上來。
我靜靜看著他,忽然感覺很累。
他撫摸過我的眉眼,而這次我沒有躲,因為沒有力氣。也不想躲,因為我的夫君S得不明不白,我想查明真相。
「盈盈,隻要你想,朕依舊願意將你奉為皇後。」
我閉上眼睛,不想回答。
耳邊傳來他的聲音,「朕不在乎你和勤王如何恩愛,朕隻願與你一人生S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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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告訴過我,這世間越好看的東西越是傷人最深。
譬如,玫瑰有刺,白雪刺骨。愛極必反,我從沒想到有一天竟會落得如此下場。
我以夏家旁支小姐的身份入宮為妃。
族中對此十分欣喜,他們可以借著沈珵對我的寵愛,在朝中分得一席之地。
可孫月溪呢,我的表姐該當如何自處?
若沈鐸地下有知,又當如何?
我無顏再面對眾人。
可我還是按照禮節去拜見了皇後。
孫月溪見我來了,屏退眾人,拉住我的手喚我的名字。
「盈盈,你能入宮陪我,我很高興。」
她已經不再是當初伏膝撒嬌的女孩子了,家族禍事讓她變得沉默寡言。
而如今,她的皇後之位也變得岌岌可危。
原本沈珵會以無所出的緣由,將孫月溪廢後,我卻不肯。
表姐已經夠可憐的了,她不能再遭受此等打擊。
宮裡的日子過得還算平靜。
沈珵無事便會來陪著我,他給我帶從前我們一起吃的糖塊,陪我在海棠樹下賞月。
但我卻不似從前快樂。
他或許有所察覺,又送了一副暖玉镯子給我。
我想拒絕:「先前皇後託陛下送給臣妾的镯子挺好看的。」
沈珵卻自顧自地替我取下镯子,然後親自幫我戴上新镯子。
「你要一直戴著朕送給你的。」他的語氣是不可違逆的,「盈盈,你答應過要一直陪在朕的身邊。」
這數月來,沈珵在朝中逐步掌權。朝中的官員早已經被他替換幾遭,被換成了他的親信,就連哥哥也被敲打過幾次。
沈珵越來越像一個S伐果斷的帝王,眉眼不似從前那般柔和,卻仍舊是好看的,隻是變得已經不是從前我沉迷愛慕過的那副模樣了。
曾經我以為自己非他不可,現在才明白原來愛他真的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11.
冬日的時候,我被診出身孕。
我一個人偷偷躲在宮裡熬紅花,卻被來探望的兄長給察覺了。
「盈盈,你得生下這個孩子。」
我了無生趣,看著他問:「哥哥,你如今坐上了父親的位子,擁有了那麼大的權力,你快樂嗎?」
他看著我有些迷惑,更多的是不理解。
「盈盈,我們沒有回頭路了。」
他看著我,從衣袖裡拿出一襲血衣,說出了當年孫將軍造反的真相。
「這是十四歲的沈珵,給孫將軍寫的血書。」
我顫顫巍巍地拿過來翻看,上面聲淚俱下地控訴著父親如何把持朝政,請求孫將軍聯合皇叔清君側。那上面的字跡我再熟悉不過,是年少時沈珵青澀的字跡。
「我們的陛下當真是S伐果斷,他請求孫將軍起兵,想讓孫夏兩家鬥得兩敗俱傷,他好從中坐收漁翁之利,順利收回權力親政。可是他沒有料到勤王最後會出手幫父親,這是姑姑拼S保下了的血衣,是我在整理遺物時發現的。」
哥哥冷冷的聲音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當年我愛過的究竟是人還是鬼。
「父親當年想過廢新帝,另立宗室。可是出於對先帝的承諾,遲遲不願動手。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姑姑知道,所以她不願看著夏家步孫家後塵,絕望之下,才選擇自盡。」
我勉強穩住身體,呼吸急促而清淺,像一隻擱淺掙扎的魚。
而哥哥還在說:「盈盈,我們沒有退路了。難道你現在還以為父親的S,勤王的S都是意外嗎?」
他目光狠毒,看著我一字一句說得清楚。
「你得留下這個孩子,若是男孩,他便是將來的太子。」
我聽出了哥哥的意思,我啞口無言,隻覺得渾身發冷,整個人都被籠在一團陰霾中,甚至後來都不知道是如何告訴的沈珵,自己有身孕了。
他自然是欣喜非常。
沒過幾天,孫月溪自請廢後,將我推上了後位。
問及緣由她卻隻是看著我說:「盈盈,這個孩子不能讓他當庶出,這是陛下的第一個孩子。」
「你也有過一個孩子。」我看著孫月溪,輕輕問她,「你愛陛下嗎?」
孫月溪搖搖頭,冷靜地開口:「我知道那些事。」
我心中一驚。
她攢出一個讓我安心的笑容,慈愛地摸著我的頭:「他們說得旁的事情我不管,我隻想讓你好好地。」
直至孩子呱呱墜地,表姐都在我的身側陪著我。
是個皇子。
如哥哥所期盼的,沈珵欣喜異常,在襁褓裡就封了太子。
他看著我說:「盈盈,你為朕誕下了嫡子,江山後繼有人了。」
我笑了笑,輕輕地合上眼睛。
太子辦完滿月禮後,忽然聽得一陣喧鬧。
過去一看原來是幾個宮女圍在一處,說是有個宮女盯著我的镯子看了許久,似乎準備偷走。
那個被指認偷盜的宮女,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請罪。
「皇後恕罪,奴婢入宮前家裡是賣香料的。這個镯子奴婢在打掃時無意看到,拿在手上聞出了上面有些麝香的味道。害怕娘娘剛出月子,對身體不好。」
我湊過去一看,是之前沈珵在宮宴上給我的镯子。
他說是孫月溪託他贈予我的。
而此刻孫月溪站在我的身側,面色從容像是從來不認識這枚镯子。
我想起那個未出世的孩子。
明明已經開春了,卻仍覺得寒意直往我的骨頭裡鑽,將我整個人都凍得發抖。
我問:「姐姐,你認識這個镯子嗎?」
孫月溪卻疑惑地看著我,「不認識,怎麼,這個镯子有古怪?」
我搖搖頭,邊笑邊說沒有。
怎麼會沒有,我和沈鐸的孩子,就是這麼沒的。
那個可憐的孩子,我連見都未曾見過。
回想從前,我自詡很了解沈珵,我覺得他可憐,幼年喪父卻要立刻擔起大任。卻不承想,我從未了解過他,他一直都是這樣冷冽果斷地處事。
他不需要我的可憐。
我的孩子,我的丈夫,我的家人,甚至我,才是最可憐的。
父親說得沒錯,這世間越好看的東西越是傷人最深。
我被傷得鮮血淋漓,體無完膚。
12.
沈珵睡熟後,我悄悄地起身,走到搖籃邊看著熟睡的孩子。
他這樣小,這樣可愛。
我收回想摸摸他的手,就讓我再看最後一眼吧。
我安靜地服下毒藥,然後拿起匕首向床榻上的沈珵走去。
毒藥和匕首都是哥哥託人送進來的,他說不知道我如何方便得手,就都給我備下了。
其實我從入宮的那天起,就不打算活著了。
匕首扎入沈珵胸膛的那刻起,我的腹部也隨之一陣絞痛傳來。
沈珵痛苦地捂著傷口,看到是我後更為詫異。
「盈盈……」
我笑著笑著,嘴角溢出烏黑的血水。
「沈珵,我不會再可憐你了。」我痛苦地閉上眼睛。
視線變得無比模糊,我忽然覺得周遭的一切都變得慢了起來。
宮人的腳步聲,沈珵的呼喊聲,一切都那麼遙遠。
他抱著我一聲聲喚我的名字,那一刻我眼前出現了很多人,父親、母親、姑姑、沈鐸……甚至還有那個可憐的孩子,他們都在朝我招手。
時光回溯,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的節宴上,先帝舉杯與科舉進士們豪飲,我躲在父親的廣袖下,偷偷向不遠處的海棠樹下望去。
幸好,樹下空無一人,再沒遇到他,真好。
-
番外:沈珵
她應該是恨我的。
年少時,我們也算是,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可她偏偏是夏若盈,他的父親是首輔。
他們強迫我娶一個我不愛的女人,隻因孫月溪是孫夏兩家的血脈。我無時無刻不受制於他們,像一個傀儡。
而任何人都是會有情緒的,所以我設局抄了孫家,收回了大半的兵權。
但是,孫月溪懷孕是不在我計劃之內的。
那個女人,嬌氣的隻會哭哭啼啼,整日裡吵得我頭疼。
後來,盈盈嫁給了我的堂兄,孫月溪受不住母親自刎於自己面前,受驚滑胎了。
我原本也不是很想要這個孩子,所以並沒有太過在意。
但我沒想到,盈盈在朝夕相處間,居然也懷了沈鐸的孩子。
他怎麼配得上盈盈……
於是我給了她那個在麝香裡泡了許久的镯子。
果然不久後她滑胎小產,隻是我沒有算到, 她是真的愛上了沈鐸。
哪怕在沈鐸暴斃之後,她依然不願意回到我身邊來。
我在朝中處處打壓夏家, 又派人撺掇他的哥哥,所以夏若盈為了家族心甘情願地入宮。
然而她入宮後過得並不快樂。
我想,或許是她還在惦記著那個孩子。沒關系, 我和她也會有一個孩子。
不論皇子公主,我一定會千倍萬倍地都補償給盈盈。
可她是真的狠毒了我。
她在刺S我之前服了毒。
太醫說她沒有活下去的念頭,她在我的懷裡咽了氣。我忍著胸口的疼痛,抱著她失聲痛哭。
他們強行將我和盈盈分開, 為我清理傷口。
孫月溪趕來時, 眼眶通紅地抱著盈盈, 大顆大顆的淚珠落下。
她看著我,哭著哭著忽然就痛苦地笑起來:「沈珵,你不得好S。」
或許是的。
因為我聽見盈盈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沈珵, 沒有遇見你,真好。」
大約是她真的不願再見到我, 所以我沒能和她一起共赴黃泉。
父親發現是我,驚得連忙放下酒杯,跪下請罪。
「那她」每每寒涼時都會隱隱發痛, 這樣也好, 我能時時刻刻地將她想起。
孫月溪堅持要撫養太子, 我想著總歸是有些血親,就默許了。
而夏家的造反, 因為是我一手教唆起來的,所以很快就被我提前布置平息下去。看在盈盈的份上, 我隻是將他們貶為庶民,讓他們回了鄉下老家。
歲月如梭,太子的眉眼越來越像他的母親。
有好幾次我去看他,都發覺孫月溪看著太子的睡顏偷偷地抹眼淚, 她或許是想起了自己的表妹。
大概是歲月漫長的過於磨人,在太子十歲時,孫月溪用一條白綾結束了她的一生。
太子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仗著我對盈盈的喜愛,對他也一再容忍。就像當初我父皇對我那樣,千依百順, 榮寵至極。
又是一年科舉後,我與新科進士們一同飲酒, 拉近關系。
結果中途, 教授太子課業的太傅卻跑來向我告狀。
「陛下,太子性格頑劣, 不堪教化,不在學宮裡認真讀書,竟然拉著御史大夫的小女兒去池塘裡抓魚!」
我聽了之後不怒反笑,太傅和一眾進士們紛紛對我的反應感到震驚。
「眾愛卿接著飲酒啊!」
我舉杯笑了起來。
誰也不知道我一口飲盡杯中酒, 隨後悄悄地掩面抹了一把眼淚。
因為曾經有個姑娘, 她為了哄我開心,也是這般,拉著我去荷塘裡捉鳜魚。
她差點摔了一跤,眼角眉梢都被泥土沾染, 卻仍然興致勃勃地問我,「這條魚你是想紅燒還是清蒸呢?」
那樣好的時光,可我再也回不去了。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