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和穆馳青在一起十年。


 


我以為我們是同甘共苦的愛人,可後來他卻倦怠地對我說:


 


「林知春,房子我會給你買,結婚不可能,人要懂得知足。」


 


原來,當初他在為我擋住風雨的時候跟我說的那句:「我會帶你住上大房子。」


 


是我會錯了意。


 


於是我轉身離開,後來卻聽說那個名震商界的穆總,瘋了一般地找他弄丟的妻子。


 


1


 


穆馳青在浴室洗澡的時候,我聽到他的手機響起消息提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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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沒有想看,但消息自己一條條跳出來,囂張又刺目。


 


裴嬌最開始發的是一張自己的自拍,寬大的男式襯衣被解開三顆扣子,露出裡面的吊帶胸衣,黑色蕾絲勾勒出胸前圓潤的弧度,一條漂亮的水滴形鑽石項鏈閃閃發光。


 


裴嬌:【馳青哥,你挑的項鏈真好看,我很喜歡。


 


【你睡著了嗎?怎麼不說話?


 


【好吧好吧,明天看到了記得給我回復哦。


 


【晚安,做個好夢。】


 


最後是一個可愛小兔子的親親表情包。


 


心髒被沉墜的感覺捏成一小團,又掙扎著想從喉嚨裡嗆出來。晚上沒有正經吃過東西,我感覺胃裡空蕩蕩的,開始泛起惡心的感覺。


 


這時浴室的水聲停了,穆馳青擦著頭發走出來,走到我身邊時隨意又輕佻地捏了一下我的屁股。


 


「怎麼不去床上等我?」


 


我側過頭,看到梳妝鏡裡映出我不再年輕的臉,一時間有些恍惚。


 


穆馳青打開吹風機吹著頭發,嗚嗚的聲響快要壓過我的心跳聲。


 


我輕聲說:「穆馳青,我們結婚吧?」


 


吹風機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疑惑地回頭問我:「你說什麼?」


 


我轉過去,看著他:「我說,我們結婚吧。」


 


他沒說話,吹風機的嗚嗚聲又響起來,我耐心等著他的回答。


 


隔了不知道多久,久到我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要凝固,在漫長的、漫長的沉靜裡,他說:


 


「林知春,房子我會給你買,結婚不可能,人要懂得知足。」


 


2


 


一種深沉的、刻入骨髓的疲倦從心底漫上來,我抬眼的時候,正好看到餐廳桌子上的一大堆沒有動過的飯菜,那是我親手做的,作為在我們冷戰半個月的博弈中的退讓與求和。


 


我輕輕把手機放到一旁,走向床鋪:「我累了,先睡了。」


 


穆馳青鉗住我的手腕,語調憤怒到甚至有些滑稽了:「林知春!你偷看我的手機?」


 


我腦子一片混亂,隻能從嗓子裡擠出一句話:「她是你拒絕我的原因,是嗎?」


 


緩了緩,我又問:「這半個月,你一直和裴嬌在一起對吧?」


 


「我是為了工作,裴嬌隻是我的秘書。她為人很單純,你能不能不要總是惡意揣測她?」穆馳青煩躁地捏捏鼻梁,目光下意識躲開我。


 


他倦怠地反問:「我出差剛回來,你就忙著找我吵架?」


 


這是默認的意思。


 


我在心底無聲苦笑,下意識地蜷起手指,指甲在掌心掐出鈍鈍的痛。


 


穆馳青出差前我和他剛剛因為裴嬌吵了一架,但他匆匆離開時我還是習慣性為他收拾好行李。而現在,那件我親手熨好的 Brunnstrom 的男式襯衣就出現在裴嬌發來的照片裡。


 


我掙脫開他的鉗制,胃部的痛感反復拉扯大腦的神經,我不想再和他辯駁什麼。


 


穆馳青隔了幾秒,坐到我身側,像是過於敷衍的糊弄和補償,他的雙手順著我的腰向上曖昧地遊移。


 


穆馳青埋向我的脖頸,摻雜著酒氣的灼熱呼吸撲在我的皮膚上,激起一串雞皮疙瘩。


 


他的嗓子微啞,敷衍又急切地說:「我的耐心有限,你鬧脾氣也最好適可而止。」


 


我睜著眼看天花板,男人沉重的身體就要整個蓋在我的身上的時候,我攔住他要解開內衣的手:「我今天生理期。」


 


「我記得你不是……算了。」他顯然明白了什麼。


 


穆馳青煩躁地嘖一聲,翻身下來。他抽出一根煙叼起來,半天沒打著火,小聲地罵了一句「操」。


 


然後他披著外套,直接出了門:「今晚不用等我了。」


 


「哐當」一聲,大門被他狠狠甩上。


 


我看著被震蕩起的一層灰塵,從冷掉的餐盤裡拈起一片軟掉的三文魚,塞進嘴裡嚼。黏糊的醬汁摻了冰融化的水,入口就顯出格外怪異的口感。


 


我面無表情,「哇」的一聲嘔吐出來。


 


人的記憶真是個神奇的東西,會下意識選擇性地記住想記住的,忘記不在乎的。


 


就像穆馳青在這樣欲求不滿的時候還能記起我的生理期其實不是今天,卻又不記得今天是我的生日。


 


在無聲的寂靜裡,我落下淚來。


 


3


 


或許是因為睡得不太安穩,第二天醒來時我感覺頭痛欲裂。


 


等我先去醫院取了藥,才趕到公司。


 


到公司的時候,裴嬌正在給公司的員工發咖啡和三明治。


 


「嬌嬌,謝謝你的咖啡,你真貼心。啊……林總。」


 


有員工路過,舉起咖啡杯笑眯眯地跟裴嬌道謝,瞥到我時又突然被嚇到般匆匆打招呼後離開了。


 


見到我走過來,裴嬌驚訝地捂住嘴,嬌滴滴地說:「知春姐,我沒想到你早上還會來公司,現在三明治隻剩下兩個了。」


 


她為難地看了一眼穆馳青的辦公室:「有一個是給穆總的,要不然,你吃我這一份吧。」


 


她修長白皙的脖子上的鑽石項鏈閃耀著奪目的光芒,微微皺眉的樣子看起來我見猶憐。


 


穆馳青的辦公室門打開,他目光落在裴嬌身上:「裴嬌,到我辦公室來。」


 


「收到,馳青哥。」她清脆歡快地應了一聲,又後知後覺地捂住嘴,露出彎成月牙的眼睛,「錯了錯了,在公司要喊你『穆總』。」


 


「知春姐,你還要嗎?」裴嬌把貼著愛心便利貼的三明治對我晃了晃,眼神裡盡是挑釁。


 


我無視胃部傳來的隱痛,隨意扯了扯唇角:「不用了。」


 


回復完沉積的郵件,聽到敲門聲,我抬起頭來:「進。」


 


「馳青哥讓你去一趟他的辦公室。」裴嬌輕輕倚在門上,波浪卷發凌亂地披著,唇上的口紅顏色掉了許多,像是剛被人狠狠地親吻或者摩擦。


 


我站起來,她卻突然用隻有我們能聽到的聲音說了一句:「你知道馳青哥昨晚在哪裡睡的嗎?」


 


我和裴嬌擦肩而過,那句話輕得就像一張紙掠過指尖,隔了很多秒才感受到傷口與疼痛。


 


進了穆馳青的辦公室,我一眼就看到辦公桌上的兩杯咖啡,杯口都留下了曖昧的口紅印。


 


心髒在一瞬間抽緊,我面無表情地問:「穆總,您找我有什麼事?」


 


穆馳青頭也不抬:「我可以把裴嬌從秘書處調走。」


 


還不等心底隱秘的竊喜和歡快湧上來,穆馳青的下一句話就把我的心砸進了深水中。


 


「你市場部主管的位置,讓給她。」


 


4


 


「我不同意!」我不可思議地看向穆馳青,「她從來沒接觸過……」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穆馳青合上文件夾,加重語氣,「我是在通知你。」


 


牙齒無意識地咬住嘴唇,我看著他的眼睛半晌,一句話也說不出。


 


我知道穆馳青在等我的退讓和服軟,可早上裴嬌挑釁的眼神浮現上來,和他冷笑的表情一起,像一柄細長的鑿子,在我心間的裂縫裡撬開空蕩蕩的洞。


 


「沒事就出去吧。等下你們市場部開個會,讓裴嬌作為新上任的主管主持。」


 


「我知道了。」我緩緩吐出一口氣,咽下了多餘的質問,轉身想要離開。


 


「林知春!」穆馳青的聲音壓抑著怒氣,他喊住我,「很高興你認清了自己的身份,希望你能一直這麼聽話。」


 


他著重咬了最後兩個字,我突然很想笑。


 


不合時宜地,我想起來信合剛創立的那一年。那時除了我們倆以外沒有別的員工,我和穆馳青用了很久的時間把租來的破舊辦公室打掃幹淨。


 


我和他仰著頭看那盞亮起來的暖黃的燈,傻傻地相視而笑。


 


穆馳青不顧身上的灰塵,一把把我攔腰抱起,歡呼著原地轉了好幾個圈,直到我「哎哎」喊著好暈才把我放下來。


 


那時他的眼眸亮晶晶,比燈還耀眼。


 


他看著我說:「知春,以後這就是我們的公司。你是老大,我是小弟,我都聽你的!」


 


現在穆馳青的辦公室有一張很大的落地窗,不論是白天還是晚上,這裡都亮到讓陰影無處遁形。可我卻開始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背對著穆馳青,如果忽視我已經蜷縮到快顫抖的手指,我的聲音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從容不迫了。


 


「如果你堅持,那我辭職。如果哪天你身邊也需要我退位,記得提前通知我。」


 


我打開門,走出辦公室。


 


5


 


裴嬌上任後的第一場會議進行得很和諧,所有的員工看起來都對裴嬌接受良好。


 


沒有人對坐在角落的我投來什麼眼光。


 


也是,嚴苛的上司遠不如會給大家帶早飯和咖啡的漂亮秘書來得更討人喜歡。


 


更何況穆馳青現在更看重誰、在乎誰,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晚上我和穆總要去參加裴氏的晚宴,陽安那邊的酒局可能就需要你去跟進了哦。」裴嬌站在長桌的主位上,彎起眼笑,「知春姐,和陽安的合作可是非常重要的,交給你我才放心。」


 


我的心底一陣發冷。


 


裴嬌是故意的。


 


陽安的合作案之前就沒有談攏,對方的主管倨傲,曾公開說過除非我喝下十瓶酒算作誠意,才肯考慮和信合的合作。


 


這種借著合作肆意耍脾氣的公司,本身也沒有合作的必要,但裴嬌這個時候隻是想為難我。


 


在眾目睽睽下,裴嬌又問了一句:「知春姐,你是不是不想去啊?」


 


這時穆馳青走進會議室,裴嬌立刻貼到他身側,嬌聲說:「馳青哥,我們正說到晚上的酒局,我本來覺得知春姐經驗足,想讓她去談生意。不過知春姐好像不太樂意……」


 


裴嬌伸手抓住穆馳青的胳膊搖了搖,可憐兮兮地說:「我是不是不適合當這個主管?要不然你還是讓知春姐回來吧。」


 


穆馳青沒有抽回手的意思,他的目光巡視一圈,落在我身上時,臉上隱約的煩躁徹底浮現。


 


他清了清嗓子,意有所指地訓誡:「裴嬌新上任,希望大家多多配合,工作相關的都聽裴嬌安排。如果有異議,就自己離開信合。信合不歡迎這種特立獨行的員工。」


 


會議室裡鴉雀無聲,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似有若無地落在我身上,驚訝的、憐憫的、幸災樂禍的……那一道道目光像刺一樣扎在我的身體上。


 


難堪的感覺一路從臉頰燒起來,我像是被赤裸裸丟進鬧市的犯人,甚至連呼吸都是一種錯。


 


偏偏此刻執拗的情緒就這樣卷上來,甚至胃裡灼燒的痛都變成了我怒火的一把燃料。


 


在喘不過氣的寂靜裡,我仰起頭:「穆馳青,你要我陪那個老男人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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