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你為什麼說我待不了多久?」
崔紹手指收緊,捏出了幾道紙痕:「雖然我『罪』不致S,這樣做不過是為了保全朝廷的面子,他們是不會就這麼放過我,放過崔家的,如今崔家敗落成了庶民,現在缺的隻是一個機會罷了。
「而且,我還是一個以色侍人的廢人,隻會拖累你。
「這是和離書,你走吧,我會給你一筆錢,足夠你回到家鄉,開間小店……」
崔紹伸出手來,原來他手中的是和離書,另一隻手裡則是一袋鼓鼓囊囊的碎銀子,是他從崔家從事後攢出來的。
我接過碎銀子,重量消失,崔紹的手一空,半天才收回去。
「銀子我拿著了,小店在哪裡都能開,不一定非要回家鄉。」
崔紹抬起頭,一向平靜的神情目光灼灼。
「你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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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府設宴,我去看了,你琴彈的不錯。」
那晚我睡不著,滿腦子都是崔紹和那油膩男子的畫面,雖然知道我不能幹什麼,但我還是冒著風雪去了張府。
張府門口賓客如織,透過大門可以看到熱鬧的大廳,就在我找崔紹的時候,一陣寒風吹來,吹動了大廳的紗帳,崔紹正坐在帳子後面彈琴。
我怎麼忘了,他聞名京城的除了學識地位和容貌,還有那冠絕京城的琴技。
隻是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瞞著我,原來是想讓我知難而退。
崔紹難得的閃過一絲慌張,伸出拿著和離書的也被他收回了身側,但似乎是覺得不妥,又放在了身前。
「沒有什麼拖累不拖累,如果不是嫁給你,留在陳家的話要不就是被發賣出去,要不就是隨便指個小廝,好一點的話就去給陳老爺的門客小吏當妾室,磋磨過一生或是和我娘一樣早早鬱鬱而終。」
「如果哪天你後悔了,我……我明天要出趟門,一個月才回來。」
那張和離書最終被崔紹捏成了一團,放在了抽屜裡:「這次的定金不少,都放在書架上的錦盒裡,吃食上可以寬松些,錢是夠的,你不要和子舒一般見識,她隻是還未習慣,她是崔氏多年來唯一的嫡女,性格難免跋扈些,不過她吵不過你。」
崔紹難得的笑了,這是我第一次見他笑,沒了任何防備和負擔,原來他是有虎牙的,笑起來也和阿弟一樣,眼睛亮晶晶的。
我歪著頭看著他,看的他有些心虛:「你看什麼?」
「看你這樣子就像普通人家,是姑嫂不和,在中間調和的丈夫,終於有點人情味了。」
17
第二天一早崔紹就帶著青山走了。
家裡一下少了兩個人,多少還是有些冷清。
不知是不是崔紹臨走之前和崔子舒說過什麼,最近幾天她都在自己房間裡不出來。
我和阿弟無所事事,打算再堆一個雪貓,也算是歪打正著,獅子不成,貓也挺好。
我團了幾個雪球,大的做成了身子,小點的是腦袋,然後是四肢和耳朵,尾巴也弄成了一個圓圓的球,阿弟笑話我不像是貓,倒像他愛吃的酒釀圓子。
我自然是不認同的,指著圓貓的五官說像阿弟。
「胡說,那是貓,我是人!」
說著就向我扔來一個雪球,我一躲,雪球打在圓貓腦袋上,被雪糊了一臉。
我捂著肚子笑起來:「這下阿弟貓變成湯圓了。」
意識得意忘形沒了防備,就被阿弟的雪球塞了一嘴,我也不是吃虧的人,呸呸了幾下就團了個大的回過去。
一來一往的就打了起來。
我和阿弟喊著「看招」「受S吧」「給我等著」玩得不亦樂乎,崔子舒不樂意的,她從窗戶裡冒出頭,讓我們閉嘴。
可話還沒說完,一個雪球就砸在了她臉上。
「抱歉,手滑……阿姊,你看她,是不是比雪貓還像湯圓?你要不要一起來玩?」
崔子舒愣了,都忘了擦掉臉上的雪,好一會雪化了才掉下來,露出那張微微發紅的臉。
「豈有此理!」
她氣衝衝的走出來,想要替碎我和阿弟堆的雪貓,卻被阿弟的雪球再次擊中,一個晃悠居然坐在地上。
我頓時反應過來,她這是從未打過雪仗。
「等我哥回來,我要讓他休了你!」
回答她的是阿弟的雪球,阿弟扔的很準,扔進了崔子舒的嘴裡,她也不知道吐,就那麼呆愣著,沒一會眼眶就紅了。
「哥哥和青山走了,你們就欺負我!」
崔子舒呼吸急促,隻是嘴裡有雪,說話也不太清楚,吃下去該多涼啊。
她雙手隨便一抓,就扔了一團雪過來,阿弟還在興頭上,也沒看出來崔子舒情緒不對,還以為崔子舒是要和他打雪仗,隨即也團了一個扔回去。
崔子舒也發了狠,抓起雪來沒有直接扔,而是學著阿弟的樣子團起來,這一下居然達到了阿弟的腿上。
阿弟哈哈大笑起來,一下團了兩個雪球。
崔子舒坐在地上,目標太過明顯,吃了幾次虧後也起身,一邊觀察阿弟的位置,一邊不停地團雪球,竟然打的阿弟無從招架。
直到崔子舒的雪球打在了我身上,她得意的看著我,也不顧自己身上沾了雪,她最愛幹淨,更別說現在穿的是她唯一留下的蜀錦裙子,平時愛惜的很。
「你們兩個也不是我的對手!」
既然如此別怪我手下留情了,本想抓雪,卻不小心抓到了一個軟乎乎的東西,還散發著香味。
掸掉積雪居然是個素雅的香囊,上面繡著一對並蒂蓮。
在陳家的時候,我也見過不少,都是丫鬟買來送情郎或者情郎送,上面大多繡著鴛鴦,不如這個布料針線精致,圖案也大膽粗糙些。
不等我反應過來,崔子舒一把就搶了過來。
「這是我的東西,你不要亂碰!」
18
「你的?」
「我未婚夫送的!」
「你什麼時候訂婚了我怎麼不知道?
我來崔家也好幾個月了,除了崔子舒偶爾出去,倒也沒見什麼人上門。
訂婚這事,必定要男方主動。
「你當然不知道,他是侯府世子,等我和他成親就是世子妃,你們兩個就等著被發落吧!」
原來她口口聲聲說的讓我等著是等著這個。
清河崔氏名動天下就連王公貴族都要忌憚三分,世家之間,想的都是強強聯合,穩固根基的。
姑蘇陳氏因為和崔氏交好,便結了娃娃親。
信博候府我是知道的,曾經遞過拜帖,隻不過還未到訂婚的日子,崔氏就敗落了,這個婚自然也就沒訂成。
而且也不會再訂。
可是崔子舒不信。
「信博侯府重承諾,世子重情重義,他說過要和我訂婚,娶我為妻。」
「世家名門、王公貴族的承諾都是有前提的,如今崔家倒了,哪裡還有什麼承諾可言?姑蘇陳氏倒是重承諾,於是就讓我這個私生女來了。」
這個道理我五歲就知道,陳老爺不知道抱著幾個丫鬟舞姬說過會娶她們,讓她做妾做小,會愛她們一輩子,可是到頭來呢,都和我娘親一樣。
不,也不一樣,有的人甚至都沒能活到被拋棄那天,就S在了井裡或者水池裡。
不管生前多美麗,S後被泡的鼓鼓脹脹的,隻剩下恐怖。
因為她們生了不該生的念想。
「如果他真的要娶你,就該早早的訂婚下聘。」
「不可能,我不信,你就是見不得我好!」
說完崔子舒就跑了出去,阿弟想攔被我拉住,有些夢就是該醒的。
19
信博侯府在京城最繁華的地方,我和阿弟到的時候,崔子舒正站在大門外。
以前風光時,崔子舒來過侯府參加宴會,紅毯從街頭鋪到侯府大門,丫鬟僕從站在兩邊,侯爺和侯夫人滿臉堆笑的站在門口迎接,就連下車都是侯府夫人親自扶的。
那陣仗被京城人津津樂道,傳為佳話,就連遠在姑蘇的我都聽說過。
可是如今,崔子舒站在是湿漉漉反著潮湿寒氣的街邊,連侯府大門的臺階都沒有上,就被侍衛攔住了。
向來高高在上的崔子舒慌了,她沒想到連世子的面都沒有見到。
「我是世子的未婚妻!是不是你們沒有把香囊給他?他知道是我,一定會來見我的!」
侍衛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未婚妻?世子可沒有你這種上不得臺面的未婚妻!」
他們早就得了回話,可偏偏不說,就等著崔子舒來自討羞辱。
喧鬧聲吸引了路人,有人認出崔子舒來。
「這不是崔小姐嗎,如今敗落成這副模樣,還想擺架子呢?」
可我知道,這不是架子,而是崔子舒僅剩的念想,是她自以為深厚的情誼。
她又怎麼會不知這代表了什麼,就像是落入陷阱的野獸一樣,那是最後的悲鳴。
「我是崔氏嫡女,清河崔氏,世家名門,你們不能這樣對我!」
歇斯底裡,這個身份壓了她太久。
「告訴你吧,就是看了你的香囊,世子才讓你滾的,要不是崔家,侯府也不會被波及,被聖上訓斥,你還有臉敢來?今日是世子和謝小姐訂婚大喜的日子,你不要再拖累世子!」
可當時是信博侯府主動攀上崔家,各種禮物一車一車的往崔家送,如今卻成了被崔家波及。
侍衛扔出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那是被燒焦之後的香囊。
阿弟急切的看著我,眼睛裡都是不解:「阿姊,他們欺負子舒姐姐!」
我抓著他的手:「等等,還不夠。」
還不夠讓她徹底S心。
人教人教不會,事教人一次就夠。
五歲的時候我懵懂無知,別人都說陳老爺是我的父親,可娘親卻說陳老爺不會認我的,我不信哭鬧,說娘親壞,不讓我找爹爹,後來趁著娘親不注意,在陳老爺回府的時候攔住了他。
那時是夏日,知了聲中,陳老爺踹開我說了一聲晦氣,我就被下人綁在院子裡,曬了整整一天,娘親把我救下來的時候,我已經隻剩一口氣。
從此我再也沒有說過「爹爹」這兩個字。
侍衛見她拿了香囊不走,然後狠狠的推了一把,眾目睽睽之下,崔子舒摔進了一旁的泥水裡,侍衛是故意的,他們得意的看著眾人。
得權時,他們俯首帖耳,落魄時,就要討回千倍萬倍。
我松開了阿弟的手,阿弟衝了上去。
「讓你們欺負我姐姐!」
阿弟和我從小被人揍,後來長大了,阿弟壯士不少,那些欺負的人吃了阿弟的拳頭,才老實。
他推開了一個侍衛,兩人雙雙摔倒,另一個侍衛衝過來,讓我沒想到的是,崔子舒狠狠地扔掉了香囊,撲過來咬住那侍衛的胳膊。
最後還是被我和阿弟拉著才松開了嘴。
管家出來,也帶來了世子新的口信,他說隻要崔子舒不再糾纏,今日大鬧侯府大門之事他就改不追究。
崔子舒沒說什麼,隻是盯著那已經癱軟在地的侍衛,雙目紅的嚇人:「不許欺負我弟弟!」
20
崔子舒絕食了。
曾經高貴驕傲的崔小姐,那日從信博侯府回來,一身狼狽,狼狽的不隻是外表,而是內心。
那是被打碎了傲骨,不知所措的樣子。
她把自己關進屋子裡,要一S了之。
阿弟擔心她,所以我們每頓飯都在崔子舒的房間裡吃。
春寒料峭,適合吃火鍋。
熱氣騰騰中夾雜著淡淡的香氣,那羊肉是隔壁李嬸今天現S的,麻醬是從香油坊買的濃醇無比,雖然配菜隻有白菜,但配上火辣辣的鍋底,吃著又解饞又驅寒。
「你們出去!」
崔子舒餓了好幾天,眼神都有些渙散,但卻還是緊緊盯著沸騰的鍋子。
阿弟狠狠咽了一口羊肉,這才口齒不清的開口:「不行的,阿姊說要給你收屍。」
「你!」
崔子舒一口氣險些沒上來,拍了半天胸口才緩過勁來,她指著我們,手指哆嗦的厲害:「我知道你是在故意看我笑話,現在你是不是看我這樣子,覺得很高興?」
「確實高興,要不是你,李嬸也不會覺得你病了,送來一塊羊肉給你養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