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便是變相的服務員。
所有人都見怪不怪,好像就該是這樣,畢竟幾十萬的小費隨意扔了,怎麼著也得吃點甜頭。
巧的是,我不過一回神,便看到了隱在人群中的熟悉臉龐。
夜幕低垂,燈火通明,七彩燈柱散發的霓虹燈光閃耀在沈映雪的臉上。
分外眼紅。
她也一眼看到了我,和我對視的瞬間,目光也停留在身旁的趙崇越身上。
原本便不太對付,此時她的目光更帶了幾分怒意。
可她身上穿著侍者的衣服,甚至沒資格往我腳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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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了抬眉,示意趙崇越進房間等我。
他沒問緣由,接過我的手包,猛然低下頭奪走我的呼吸。
良久,他才啞著嗓子開口,另一隻手抓住我的觸碰他的口袋。
指尖觸碰到的炙熱滾燙,趙崇越沉沉一笑。
「別迷路。」
笑罵了他一句,他才轉身進了房間。
我向前一步,迎了上去:
「好久不見,沈小姐。」
13
幾個月不見,她倒是沒有之前那樣囂張跋扈了。
走上遊輪之前,我是見到過周寒雋的,但他沒把她帶在身邊。
白月光也不過如此。
真的摘到月亮了,就會變成粘在嘴邊的飯粒。
剛剛停留在沈映雪身邊的想帶她回去的那個男人風評不好,聽說玩兒得又花又狠,沒幾個能完好無損走出來的。
我上前與她交談,那人看著趙崇越的面子也就離開了。
我捏了捏掌心,眼前浮現出周寒雋背著我偷偷去見沈映雪的畫面。
那時她有多得意,如今便有多落魄。
說起來我們都是熟識。
那年我從港城跑出來,一天打好幾份工,咬著牙參加考試,給自己交了藝術學院的學費。
我跟沈映雪就是在那裡相識的。
她靠著臉蛋身材混得風生水起,認識了很多上流人物。
那些公子哥兒帶著她見了很多老師,可是她天賦差些,都沒拜師成功。
學校有門禁,我有時夜裡去打工不方便,隻得在外面租了個地下室。
我沒想到的是,我和周寒雋確定關系後,沈映雪竟也搭上了他們圈子裡的一位。
更沒想到的是,周寒雋與沈映雪幼年就是玩伴。
隻不過後來沈家落魄,帶著她回了江南。
……
我抽回思緒,靜靜地看著她。
鵝蛋臉,丹鳳眼,除卻臉上帶著點憔悴以外,堪稱完美。
「你很得意吧。」
我抿著唇,收回了放在她臉上的目光。
「你跟周寒雋說,那個孩子是我勸你打掉的是嗎?」
她倏的僵硬了一瞬間。
然後面上不自然地否認,我抬手止住了她的話。
「無所謂,沈映雪。」
她的手攥緊了,手背上的青筋鼓起。
周寒雋不是個混的。
這些年趙崇越為了讓我過得好,明裡暗裡給了周寒雋不少好處。
他以前或許不知為什麼自己的資源這樣好,可那個手遊的封面被趙家的公司高價買走以後,多少都能猜到了。
若不是沈映雪用什麼能撥亂他心緒的話去挑撥是非,斷斷不會把我這樣一個金疙瘩扔掉。
畢竟我身上綁著他合作的半壁江山。
如果真的有,那便是那年沈映雪大著肚子找上門來求他幫忙,卻在見了我之後墮胎的事情。
她是宮外孕,情況很不好。
當時我隻覺得她實在可憐,在她的同意下替她籤了手術單便陪她去做了手術。
可沒想到,周寒雋竟以為這孩子是他的。
這還是後來聽小陳說起,我才意識到的——
原來他們那麼早就搞到一起了。
……
我不知道他與我相處之間有多少真誠,但我相信初遇一定是美好的。
愛情和利益糾葛至此,便真的一點也不需要留戀了。
這些年的蹉跎一瞬間解開,我抬起手,雲淡風輕地撥弄了一下耳朵上的飾品,語氣冷淡:
「我本來想送你出去。」
「如今看來,也不必了。」
她突然一聲大叫,在我身後對我大吼:
「我恨你,我恨你薛凝!」
「你永遠都是那副清高的樣子,可你不也什麼也不幹,給周寒雋當了好幾年的金絲雀?」
「你憑什麼!」
……
我腳步都沒停,瞬間離開了那塊甲板。
這些人,這些事,從此往後,再與我無關。
我也不必與她解釋。
14
我抬手喚來了隨侍的服務生,才發現剛才那個公子哥還沒離開。
他若有所思地走上前來問我:
「薛小姐,那女人——」
我松了手:
「與我無關。」
在我準備推開裡側的門進入內場時,腕子上突然一陣力。
我被拽到了門後。
來人壓迫性地俯身,鼻梁抵著我的額頭。
我嗅到他身上傳來的、濃重的酒味。
「我錯了,凝凝,我離不開你。」
「你離開這些日子,我找了很多像你的人,可她們都不是你。」
我平白犯惡心,垂在身側僵硬蜷縮的手指緊了緊,嘶啞地開口:
「放開。」
心尖上像是淬了毒,這是周寒雋遲來的悔過與真愛,可我不需要了。
他此刻的話仿佛一隻金鉤,穿越回我因愛蒙了心的日子,割得我鮮血淋漓。
那段日子,我的指甲夜夜嵌入肉,卻不敢呼痛。
我以為十八歲那年失去的真愛,就是因為自己近乎病態的佔有欲。
所以我強迫自己懂事,告訴自己男人都是這樣。
隻能維持著體面,維持著尊嚴,扮演一個識大體的未婚妻。
我知道自己容貌出眾,便是沈映雪也遜色幾分。
可男人的愛又哪是長久之計。
千嬌百媚尚且留不下,暴躁嘶吼當然隻能把男人推得更遠。
可我已經忘了之前肆意妄為的日子。
我一個人踟蹰著從那段黑暗中走出來,難道沒了愛情就活不下去嗎。
我深呼吸,生生把眼淚忍了回去。
「跟他過得好嗎?」
華燈璀璨照耀,虛幻了我眼前的身影。
我想起那天炙熱的趙崇越,和他主動開口解釋的樣子,與我十八歲那年再不相同。
分開的這些年我變了,他也在改。
恍惚間,我驟然開口打斷他的後悔:
「周寒雋,我認真地愛過你。」
「別讓我後悔這一場,別再糾纏了。」
他的輪廓被霓虹籠罩得很不真實,明滅斑駁,像我與他初遇的那幾年,淪落成了一場瑰麗虛幻的夢。
他似乎還是不甘心,我掙脫懷抱時還聽得見他的心跳:
「天下的女人那樣多,沒有第二個薛凝。」
他曾經那樣倨傲,那樣冷不可攀,可他還是將溫柔悉數予我,給我近乎全部的愛。
可也是他給了我全部的背叛,將我從童話世界中拉了出來。
我抬起頭,最後沒再看他一眼。
轉過身笑了,聲音帶著點莊重嚴肅,和最後的釋然:
「天下的女人都獨一無二,沒有第二個薛凝,自然也不會有第二個沈映雪。」
「周寒雋,再見。」
15
我回到房間,才發現趙崇越板板正正地坐在窗邊,似乎是在看什麼書。
結果湊近一看,才發現那本財經雜志竟然拿反了。
「趙崇越。」
他裝著不在意,淡淡地嗯了一聲,視線仍然放在那書上。
我忍不住笑,聲音銀鈴兒似的響起來,笑得他臉色發紅:
「怕我跟他跑了嗎?」
趙崇越沒笑,呼吸不自然地放緩。
一個瞬間,他低下頭,微熱唇輕觸我的鬢邊:
「薛凝,我真的賭不起。」
我抬手,主動奪走了他的呼吸。
趙崇越變了很多。
如今有歲月裝點,他更沉穩幾分。
從前的凌冽和狠戾消失不在,反而多了幾分成熟男人洗盡鉛華的溫潤儒雅。
「那就領證去吧。」
趙崇越忽然僵住。
……
視野漸漸被熱氣模糊,所有的感覺都越發真實,也越發遲鈍。
身後的窗大開著,夕陽已經徹底消失,深藍裡一縷明豔的霓虹。
夜幕拉下,天地倒懸。
我沒什麼可自卑的,也不必有那樣強的不配得感。
本就分離這樣多時日了,往後的日子,我不想再有遺憾。
手指倏的一涼,一顆紫色的鑽石被冷白的皮膚襯得閃著細光。
趙崇越的眼睛亮晶晶的,語氣輕快得像打了勝仗的將軍:
「這次真的不能反悔了,阿凝。」
-正文完-
番外
1
周寒雋從來沒想到,那樣炙熱著愛他的薛凝就那樣毫不留戀地走了。
回到了那個男人身邊。
周寒雋也想不到,他和發小葉回臣同時追妻火葬場,居然是自己失敗了。
葉回臣抱著孩子出現在他身邊時,笑得像個二傻子。
可他還是鬼使神差地抱過那個粉雕玉砌的小女孩。
葉回臣囑託了一大堆看孩子的注意事項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周寒雋低下了頭, 捏了捏小姑娘的臉蛋:
「叫叔叔。」
小橙子:「叭叭。」
!
他的心髒一陣鈍痛,看到手機鎖屏薛凝的照片,眼前甚至有些模糊。
小橙子乖乖巧巧地伸手,軟軟的手放在他臉上:
「哭哭, 羞羞。」
他想。
要是那個孩子順利出生, 估計也有小橙子這麼大了。
他(她)會是男孩還是女孩呢。
最好是個男孩, 這樣就能拐了小橙子回家當媳婦。
可要是女孩就更好了,她會香香軟軟,像薛凝一樣漂亮。
怔愣之間,他低下頭,發現小橙子不小心碰到了自己的相冊,打開的那張照片正是薛凝遺落在別墅裡的流產知情同意書。
那上面的字體, 正是他自己親自籤下的。
活了這樣二十餘載,他從未有一刻如此後悔過。
2
周寒雋帶了小橙子三天。
以至於她被葉回臣接走的時候,他還悵然若失。
自從那天從長安會所回來,他每晚睡覺都能夢到薛凝那聲帶著笑意和釋然的「再見」。
他再也待不住,起身拿起外套向外走。
右手捏著方向盤,另一隻手搭在車窗邊。
一個轉彎,便有流蘇耷拉在他指尖。
他猛地想起,沈映雪剛回來那年,薛凝想學車。
她撒嬌說這方向盤一點標志也沒有,分不清往哪邊打舵,很孩子氣地把這流蘇纏在了他方向盤上。
「這是靈隱寺求回來的, 你如果對我不好, 它肯定會斷的。」
她煞有其事地點頭威脅:
「斷了我可再也不跟你好了。」
他那時把她攬進懷裡狠狠發誓才換來她一笑。
可沒想到,她一語成谶。
如今不過短短兩年,他們真的, 分道揚鑣了。
車子漫無目的地遊離, 直到停在遊樂園門口。
他又想起剛和她在一起時, 薛凝嬌憨的模樣——
她會掐著腰兇悍地指點, 也會很溫柔地靠在他懷裡。
他記得她說:
「不會疼的。」
「-我」他那時笑著應了。
可也是他, 親手籤了打掉他孩子的知情書。
他咬著牙,口腔內一片鹹腥。
買了票進去,卻發現遠處的旋轉木馬上, 薛凝笑著擺手。
周寒雋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忙跑近了。
卻聽見她張揚的聲音溫柔地叫著「阿越」,那是——
別人的名字。
他雙膝一軟, 巨大的哀拗和悔恨幾乎吞沒了他。
眼淚無聲無息地砸在烈日炎炎炙烤著的水泥地上。
周圍的人聲紛雜,指指點點。
他才回了神, 怕薛凝見到他如此狼狽的模樣, 連忙站起身, 小心翼翼地四處張望。
卻發現薛凝挽著那個高大的男人,蹦蹦跳跳地打鬧著。
直到身影越來越小,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幹脆利落。
他重重地咳了一聲, 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最後眼前黑下去的時候,周寒雋腦子裡卻是那張流產知情同意書:
她那時候,肯定比自己疼一萬倍吧。
對不起,凝凝。
若有來世, 換我守你一輩子,換我免你顛沛流離。
我追著你跑,好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