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及笄禮上,我當眾退了和太子的婚書,接下聖旨,入宮成了娘娘。
隻因國師批命:相府之女福澤深厚,得之或可續命。
而皇帝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同年秋,皇後母族逼宮慘敗,全族盡滅。
太子也因此被廢,不日問斬。
當晚我爬上了龍輦,用滿身傷痕換得他一線生機。
流放罪臣前夕,棲月宮收到兩物。
一枚碎玉,與一尺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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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定要活著等臣——來S你。】
1
「娘娘,不好了!叛軍攻進城了!」
秋心驚慌失措地跑進殿。
我沒有抬頭,手裡摩挲著一枚碎玉。
而打開的匣子裡,還有一尺血書。
這是三年前,李骞流放戍邊前夕送來的。
玉墜曾是我與他的定親信物。
我入宮那日,不顧他在雨中苦苦等求半日。
當場退還了他從前所贈的一切。
包括與之相合的另一枚定親玉墜。
可李骞卻一直未曾退回他的那枚。
直到三年前那晚。
看著手中的玉墜,我釋然地笑出聲。
如今,他終於來踐行諾言了。
「娘娘,您怎麼還笑了!咱們快些逃命吧!」
秋心臉上愈發焦急,開始收拾東西。
我將玉墜放回匣子,忽然問道:
「他們到哪了?」
秋心沒有回頭,也沒有瞧見我藏起了案上的剪子。
她語速極快:「聽逃命的太監說,已經往皇宮圍過來了。」
「已經……過來了嗎?」
我盯著匣子喃喃自語。
她停下動作,語氣有些猶豫。
「娘娘,您可千萬別犯傻。」
秋心自幼和我一同長大,知曉我與李骞之間發生的一切。
亦知曉我仍喜歡他,從未放下過他。
可李骞恨我,恨不得親手S了我。
當年先皇後一族起兵謀反,意圖弑君。
無人知曉在圍城前夜,先後曾暗中召見過我。
她將兵變之事告知於我,並低聲託付我一事。
她說:「若此功不成,望月妃用我全族之命,換骞兒不S。」
先後求我倘若兵敗,便親手——S了她。
當夜我抱著一柄匕首,和皇後一族反叛的證據回了棲月宮。
彼時宮內早已燭火盡熄。
我就在一片黑暗中,望著院中高掛的涼月。
睜眼到了天明。
等到第二日一切塵埃落定,我和李骞也至此。
情斷義絕,前緣盡滅。
我在他面前,親手將匕首插入了先皇後胸口。
親手,S了他的母後。
那張從愛慕變為布滿憎恨的臉,總是在夜裡闖進夢中。
將我刺得千瘡百孔。
他應當恨我。
秋心緊張的聲音再次響起,將我從思緒中拉回:
「小姐……」
卻在此時,殿外傳來敲門聲。
皇帝身邊的總管蘇公公提著嗓子道:
「月妃娘娘,陛下說想見您。」
「小姐!」
沒等我回話,秋心張著手攔在身前。
我衝她安撫地搖頭,然後對著殿外溫聲道:
「還請蘇公公稍等片刻。」
說罷,我將案上的匣子交給秋心。
「你素來最是穩重,若我沒回來,日後便將這些與我的屍骨埋在一處。」
「切記,莫要……去尋他。」
李骞,又要對不住了。
我不能S在你手上。
這一回,我要為我沈家求得一線生機。
背對身後秋心的哽咽聲,我緩慢而堅定地走向殿外。
一步也未曾停頓遲疑。
「蘇公公,走吧。」
2
剛步入養心殿,迎面砸來一隻茶盞。
堪堪擦過我的臉側。
「朕的好月妃,可是想去找那賊子?」
皇帝一臉怒容,微弓著身子呵斥。
我抬手擦去臉上的血跡,視線不著痕跡地掃過他輕顫的雙腿。
「陛下說笑了,臣妾不會離開您。」
自三年前我入宮,皇帝的身子雖當真沒再惡化。
可卻日日都離不開湯藥。
到如今,早已是強弩之末。
我輕聲細語,一步步向他走近。
「臣妾哪都不去,隻陪在陛下身邊。」
皇帝面上愈發陰狠,盯著我忽地一笑。
「愛妃既要隨朕共赴黃泉,不如S前再快活一番?」
「把衣服脫了。」
他狠聲命令,眼中浮現出興奮。
我腳下一頓,隨後輕輕扯開身側的衣帶。
外袍瞬間墜落於地。
露出胸前一大片崎嶇醜陋的皮膚。
皇帝的目光落在上面,逐漸變得痴迷。
這些都是他的傑作。
從三年前那夜起,他總是在床榻間對我百般折辱。
一不高興,便拿著鞭子讓我匍匐於地。
打到我滿身血痕,逼我看向銅鏡中的自己。
真髒啊。
那個鏡中的自己。
我看向此刻那面銅鏡中倒映著的人。
搖尾乞憐,令人作嘔。
這樣髒的沈書月,還是別讓李骞瞧見了。
「陛下,臣妾有個不情之請。」
我將手伸向身後,感受到一絲涼意。
面上嬌笑著請求,神色挑逗。
皇帝當即一臉急色,不在意地問:「什麼請求?」
「求陛下寫一道賜S沈家全族的聖旨。」
我面上染上巨大的恨意,厲聲道:
「沈家不忠不義,對臣妾不聞不問至今。求陛下將他們賜S。」
話落,他盯著我幾瞬。
然後忽地大笑道:「原來愛妃也是個毒婦,當真叫朕心喜。朕允了。」
說完,他在案前迅速寫下幾筆。
然後滿眼欲色地看向我。
「將頭上珠釵都扔了,再過來。」
我神色一頓,接著毫不猶豫地拔下滿頭金釵。
剛丟掉最後一隻釵子,皇帝就急不可耐地撲了過來。
那隻溝壑老邁的手在身上遊走,頸間傳來一陣湿膩黏滑。
我連忙背過手,強忍住喉間湧起的惡心。
弓著身子將人往榻上帶。
「陛下,臣妾不想在這兒。」
「好好好。」
皇帝喘著粗氣,身形搖晃將我推向龍榻。
衣裙一件件墜落。
經過書案時,我終於瞧清了聖旨上寫的字。
是賜S沈家全族。
這一刻,我似乎卸下了千斤的重量。
我輕輕呼出一口氣,將背在身後的手高高舉起。
空中閃過一道銀光。
「大膽!」
皇帝反應過來,連忙松開我。
可來不及了。
我微微一笑,將剪子狠狠刺進他的後背。
「你!」他嘴裡吐出一口血。
然後滿眼怨毒地掐上我的脖子。
我有些無奈,斷過的手終歸是不中用。
從前能騎馬射箭,如今卻連一擊斃命也做不到。
臉色漲紅間,我繼續用力將剪子沒入。
胸腔的空氣愈發稀薄,我有些恍惚。
仿佛間,自己好像看見了年少時的李骞。
他神色張揚,正衝著我笑。
「阿月。」
直到頸上的力道驟然一松。
我大口嗆著氣,眼前笑著的人倏地消散。
原來,是幻覺。
3
殿外的逃難聲越來越紛雜。
我強支起身子,撿起地上散落的一件件衣物。
穿戴整齊後,我最後看了眼銅鏡中的自己。
這般S,倒也算體面。
我走出養心殿,輕聲朝外頭等候的蘇公公道:
「蘇公公,陛下睡了。你也可以,出宮了。」
他面上一怔,愣在原地。
我沒再多言,抬步混入奔逃四散的宮人。
年初皇帝身子愈發不濟,便換了個法子折辱我。
他叫進殿外侍候的太監,將手中的鞭子遞了出去。
我被一眾太監赤身鞭挞,淫邪異樣的目光充斥全身。
一頓羞辱後,皇帝甚至將我賞賜出去。
我被渾身捆綁,嘴裡塞著布條。
而周圍是一群躍躍欲試的太監們。
一雙雙惡手附在身上,那股可怖的觸感記憶猶新。
就在我絕望得生了S志時。
最後的關頭,是蘇公公出聲喝止了他們。
為我遮上一床薄衾。
這份恩,我一直記得。
藏身在人流中,我直直往神武門方向而去。
可越靠近神武門,宮道上的侍女太監越發稀少。
而刀槍碰撞的聲音卻逐漸清晰。
我心中微頓,卻笑自己多想。
神武門乃皇宮要道,巡邏最為森嚴。
相較於此地,南臺門兵力比之薄弱許多。
李骞若親身攻門,定不會舍近求遠。
思及此,我望了眼不遠處廝S聲激蕩的宮門。
然後抬腳踩上石階,一步步往宮牆之上走去。
這裡,是個埋身的好地方。
不會見到李骞,不會叫他瞧見我如今的模樣。
我站上宮牆,微微張著手臂。
今日的天色極好,日頭照在身上騰起一陣暖意。
我適意地閉上眼,身子在風中輕輕搖晃。
耳邊的廝S聲不斷激昂。
終於在一刻,變為一聲巨大的轟鳴。
宮門,破了。
伴著皇城傾覆的哀嚎,我解脫般足下輕點。
從十丈高牆一躍而下。
卻在此時,耳邊忽然傳來一道——
埋藏於記憶最深處、熟悉又陌生的高喝聲。
「給我S!」
心尖猛地一顫,我恍然睜開眼。
瞧見的就是遠處那個,三年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曾經芝蘭玉樹的少年郎,早已褪去青澀。
一身鐵甲散發著肅S之氣。
隻一眼,他就甩下身後的大軍,策馬朝宮中疾馳而去。
並未發現他恨之入骨的人,就在眼前。
「咚——」
身體砸落於地的這一瞬,動靜並未在廝S的戰場引起注意。
意識消散之際,我朝著李骞離開的方向,緩緩露出一抹笑。
真好啊,殿下。
能在S前,再偷偷見你一面。
也能保下我沈家全族的性命。
我這S,也算是得償所願。
隻是,要讓你敗興了。
那棲月宮中,已經尋不到你憎恨之人。
你不能,親手S我了。
對不起。
李骞……
視線中那道身影一點點消失不見。
我終於久違地,安穩入眠。
4
再次醒來,我沒有入地府。
卻變成了一縷遊魂,依舊被束縛在這皇宮。
一陣身體的拉扯中,我穿過一棵巨大的月桂樹。
看見了李骞,看見了爹娘。
看見了囚禁我三年的棲月宮。
此時,宮內的大殿上跪了一地的人。
李骞神色冰寒,抬手擦拭著劍上的血。
「你們說!沈書月在哪兒?」
所有人俱都瑟瑟發抖,垂著首顫聲求饒。
我有些擔憂地看過他們。
幸而,裡面沒有秋心。
想來是逃出去了。
久等不到回話,李骞像是失了耐心。
轉頭看向我爹娘。
「沈相國,不如你來說說,自己的女兒躲在何處?」
「回陛下,臣也不知。」
爹爹行著拜禮,言辭恭敬。
話裡已經將李骞奉為君主。
我懸起的心落下。
爹娘他們,信我。
早在一月前戍邊大軍北攻而上時,我便悄悄向家中遞了信。
李骞攻破上京之際,沈家定要舉族於城門投誠。
並與我,劃清界限。
我也在信中再三保證,自己定會逃出去。
若是李骞問起我的行蹤,便隻稱不知。
因為李骞恨的是我,恨我薄情寡義,恨我親手S了他的母後。
以他的性子,隻要一日未找到我的蹤影。
一日未替他母後報仇雪恨。
沈家就是安全的。
而世上最萬無一失的藏身之法。
即——S。
隻有S亡,李骞才會永遠找不到我。
我也不會成為爹娘的軟肋。
「呵,不知?」
李骞聽到爹爹的話,輕嗤一聲。
眼中並不信任。
就在此時,殿外走進一名將士。
「主上,屬下奉命前去活捉昏君。卻發現他已被人刺S當場,隻留下此物。」
他手裡捧著一物,半跪於地稟報。
我看著那明黃的一角。
正是自己在養心殿求來的那道聖旨。
自三年前兵變那日,我斬斷與家族的一切來往。
成了宮裡眾叛親離、毫無權勢的月妃。
為的,就是此刻。
這道刺S沈家全族的聖旨一出。
天下人,包括李骞都隻能相信——
沈家與我,與老皇帝。
俱無任何幹系。
看完聖旨後,李骞神色明暗難辨。
最後低笑一聲,對著爹娘道:
「相國與夫人倒是心狠。」
說完這句意味不明的話,他朝著一旁抬手:
「今日多有驚擾。來人,護送二位出宮回府。」
見到爹娘離開,我心下終於落定。
自己,賭對了。
李骞恨我,所以沈家與我為難。
他便不會與沈家為難。
跪地的侍從也被一一帶走,此刻殿內隻剩下一人。
我看著與從前判若兩人的李骞,心底泛起一絲澀意。
從前那般清風正朗的人,終是落上了弑父叛君的汙名。
本該唾手可得的皇位,如今卻名不正言不順。
是我對不住他。
這些年我時常在想。
若是那日雨中,我將話說得再狠絕些、刺人些。
他後來是不是就不會反。
皇後是不是,就不會S在我手中。
我是不是,就不會到S都被他這般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