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嫡母總說把我當親生女兒。


 


她但凡出門必叫我隨侍,把我當成不要錢的護衛。


 


皇後想接我入宮鞠養,她替我回絕,說女兒家能嫁個會疼人的如意郎君就好。


 


我救弟弟廢了雙手,她不肯將我記在名下,說隻有輕狂人家才論嫡庶,往後會給我找一位好兒郎。


 


議婚時,卻說我生母卑賤又傷了手,勸說父親將我嫁給嬤嬤的孫兒。


 


嬤嬤厭惡我生母,丈夫不問內宅,我被他們磋磨致S。


 


再睜開眼,我回到了救下弟弟那天清晨。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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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玉,早膳過後,母親帶你和弟弟去騎馬可好?」


 


妝鏡裡,嫡母玉白的臉圓潤飽滿,翹著手指去拈妝奁裡的釵。


 


「你父親不在,咱們娘兒仨一塊兒也親近些。


 


「你弟弟才學了騎馬,他年紀小,還是有你陪著,母親才放心。」


 


她那雙保養得宜的胖手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我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指腹、虎口和掌心都有一層硬繭,不似閨閣女兒。


 


我叫葉懷玉,我父靖武侯葉誠曾是京中有名的浪蕩子,我生母是他的外室。


 


為討父親歡心,生母要我自幼習武。


 


後來父親立下大功,浪子回頭,迎娶了清流世家之女姜蕙。


 


生母過世後,嫡母勸父親將我接進侯府,延請女夫子入府教習。


 


因此,當初我真心實意感激過她。


 


十二歲那年,草原秋狩,嫡母帶我和四歲的弟弟騎馬時偶遇刺客。


 


我擋在弟弟前面,槍被人打掉,就用手SS攥住刀刃。


 


傷可見骨。


 


嫡母在眾人面前捧起我的手嚎啕大哭,按著弟弟要他給我磕頭。


 


從此她待我更與往日不同。


 


皇後遴選世家女兒鞠養,點了我,嫡母替我回絕:


 


【皇宮是見不得人的去處,母親怎舍得你去?


 


【女兒家不求富貴榮華,能嫁個會疼人的如意郎君就好。】


 


她還說,族譜上記名的嫡庶都是騙外人的,我生母的身份是尷尬了些,可有她疼我,將來必會為我尋一位不論嫡庶的好兒郎。


 


拖到我二十一歲時,嫡母終於定下人選,是父親乳母的孫兒。


 


【嬤嬤對侯爺有大恩,況且她原是外頭僱來的良民,不算下人。


 


【如今方哥兒高中進士,懷玉的親娘不過一外室,還傷了手,若非他們青梅竹馬,這樣好的親事如何輪到懷玉。】


 


多可笑。


 


我竟不知泱泱天朝,何時與藩屬國一般奉行起從母法了。


 


誰家侯門千金會與家僕之子青梅竹馬?


 


嬤嬤的孫兒千好萬好,為何不說給她的侄女外甥女?


 


她養出的好兒子,我的好弟弟粗聲粗氣地說:


 


【大姐都二十多歲了,不能因為她救過我,就要賴在家裡一輩子吧!】


 


我帶著半數虛抬的嫁妝出閣。


 


我沒有外家,也不得父親寵愛,連個能為我出頭的人都沒有。


 


最後孤零零S在夫家,無人過問。


 


如今,我又回到了這一天。


 


「母親說的是。不過……」


 


我俯身伺候她戴上戒指:


 


「女兒聽說,東邊林子裡有不少狐狸,若能獵得一隻,給母親做圍領就好了。」


 


嫡母一愣,隨即喜上眉梢:


 


「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不枉母親素日疼你。」


 


打著見世面的旗號,讓我像護衛一樣護她周全。


 


卻在別人議論起我生母時裝聾作啞。


 


她可真疼我。


 


嫡母張開五指,晃了晃滿手的珠翠環繞,又吩咐道:


 


「多帶些人,多獵幾隻回來,年下各家送禮時搭上,你父親面上也有光。」


 


父親與族人不睦已久,所謂節禮,大概都要送去她娘家,給她做體面。


 


白得來的東西,自然多多益善。


 


我低眉順眼應了聲是。


 


這可是她自己說的。


 


2


 


我在林子裡痛痛快快獵了一回。


 


兩個時辰後,才帶著五隻狐狸回到營帳。


 


我前世的婆母許嬤嬤守在門口,見了我便是劈頭蓋臉一頓罵:


 


「夫人出遊,大小姐不隨侍就罷了,竟帶走了半數護衛。


 


「大小姐自己玩盡興了,不知道夫人和小世子因為你遭了多少罪!


 


「若侯爺問起來,大小姐可擔待得起嗎?」


 


許嬤嬤雖做過父親的乳娘,可她自矜於「僱來的良民」身份,自覺是在奶兒子家做客,並不把自己當成尋常下人。


 


一言不合,就連族中長輩也敢罵,何況小小一個我。


 


嫡母事事借她的嘴,再不痛不痒地說兩句「嬤嬤年歲大了,您多擔待」「侯爺向來把嬤嬤當自家長輩看待」,恩威並施,被罵的人便隻能自認倒霉。


 


我並不辯駁,放下狐狸跪在了人來人往的營帳前。


 


許嬤嬤恨恨地瞪了我一眼,進去伺候嫡母。


 


跪了約摸一炷香,我終於等到了要等的人。


 


跟前世一樣,皇後帶著娘家嫂子彭城伯夫人前來探望。


 


看見我,彭城伯夫人詫異地道:


 


「娘娘,這丫頭這麼小的年紀,就來做護衛了?」


 


話音剛落,許嬤嬤衝出來,躬身擋在我前面。


 


「皇後娘娘和伯夫人恕罪,我們夫人傷重不能下榻,請您隨老婆子來。」


 


邊說邊擺手打發我去別處跪著。


 


我裝作大驚失色,膝行幾步至皇後面前:


 


「臣女靖武侯之女葉懷玉,拜見皇後娘娘!」


 


皇後饒有興趣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一瞬。


 


「快起來。」


 


我跟著她們進了營帳。


 


前世被我護著毫發無損的弟弟,這輩子跌下馬折斷了腿。


 


嫡母腰腹處也纏著紗布,不知挨了幾刀。


 


「怎麼傷得這樣厲害?」皇後娘娘關懷道。


 


見嫡母說話費力,我搶先往地上一跪:


 


「娘娘恕罪,母親分了一隊護衛給臣女,臣女隻想著獵幾隻狐狸孝敬母親,卻沒想到母親身邊人手不足,以至惹出彌天大禍。


 


「都是臣女護衛不周,請娘娘和母親責罰!」


 


皇後卷起手上馬鞭,蹙眉道:


 


「你獵狐本就是一片孝心,事發突然,怎能因此責怪於你?」


 


彭城伯夫人也說:


 


「葉姑娘又不是護衛,難道你母親的安危還系在你身上不成?」


 


我隻當不知,堅持跪著:「臣女自幼習武,母親出行多是臣女隨侍。」


 


彭城伯夫人平素就看不上嫡母假清高,沒忍住道:


 


「喲,姜妹妹真是疼女兒呀。」


 


嫡母歪在床上,說話有氣無力:


 


「是……懷玉孝順。」


 


皇後命人將我扶起。


 


「靖武侯為陛下平叛在外,回來見了夫人和世子受傷,不定多寒心呢。」


 


她話鋒一轉:


 


「即便刺客來得突然,隻有一隊護衛,也不該受如此重傷。」


 


嫡母眼中閃過一絲憤恨:


 


「都是那些護衛刁滑,不肯……盡心護主。」


 


我當然知道會是這樣。


 


不然上輩子,我也不至於廢了一雙手才保住弟弟。


 


面上仍裝作驚訝:


 


「怎會如此?母親,您何苦委屈自己,替他們遮掩呢?」


 


我朝著皇後跪倒,淚盈於睫:


 


「娘娘明鑑,母親向來寬厚御下,護衛受了傷,母親親手給他們上藥。


 


「去年府上遭火災,S了十來個護衛,母親賞了他們每家足足二十兩銀子!


 


「求皇後娘娘為母親做主!」


 


彭城伯夫人沒忍住笑了,低聲說:


 


「二十兩,打發叫花子呢?滿京裡打聽打聽,也不怕人笑話。」


 


嫡母一口氣沒上來,許嬤嬤在旁邊急得臉都要抽筋了。


 


「皇後娘娘面前,大小姐不得無禮!」


 


皇後冷下臉:


 


「本宮與葉夫人葉姑娘說話,一個奴婢也敢插嘴?拖出去,掌嘴二十。」


 


皇後面前,嫡母當然不敢搬出她嚇唬族人的那幾句鬼話。


 


許嬤嬤耷拉著老臉被拖出營帳。


 


片刻後,帳外響起了清脆的耳光聲。


 


皇後轉身攜起我的手,目中的探尋一閃而過:


 


「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隔著衣袖,我感覺到皇後娘娘褪下了一隻戒指。


 


3


 


皇後和彭城伯夫人離去不久,我捧著在地上「發現」的戒指到皇後營帳求見。


 


遞戒指時,我將一個小紙團塞到她手裡。


 


皇後的目光微微一滯,將紙團籠進袖中,隨口問起我手上的繭痕。


 


我跪下回話:


 


「臣女的生母出身江湖,臣女自幼蒙生母教導騎射。」


 


皇後斂了笑意。


 


聖上入京為太子時,父親率軍千裡護送,世人皆知靖武侯有萬夫不當之勇。


 


可我偏偏提起了我那被人視作汙點的母親。


 


靖武侯府並非鐵板一塊。


 


就像皇後與聖上,這對並肩攜手走上皇位的夫妻,早已暗生嫌隙。


 


我在紙上隻寫了兩句話。


 


靖武侯為陛下獻策,子貴母S。


 


宮女錦心奉陛下密旨,以藜蘆諸參相克之法毒S皇後。


 


這些陰私都是我做鬼時,從新皇問罪父親的詔書上聽來的。


 


皇後強勢,太子懦弱,聖上不滿。


 


卻顧忌著名聲,不敢廢黜糟糠之妻。


 


我父親就在這時獻上毒計。


 


前世,皇後在明年春天顯出病症,纏綿病榻三年後過世。


 


親近宮女先後「殉主」,無一例外。


 


父親踩著滿地鮮血,成了聖上最器重的心腹。


 


最毒負人心。


 


皇後不是蠢人,她隻是不夠狠,不曾懷疑恩愛的結發丈夫竟會S她。


 


「懷玉從未隨你母親進過宮,今日本宮還是第一次見你。」皇後說。


 


我直起身,承受她的審視:


 


「娘娘下旨,隨行官員家中女兒凡年滿十歲一並帶上。


 


「臣女這回有幸前來,都是仰仗皇後娘娘恩德。臣女感激不盡。」


 


皇後想要遴選世家女兒入宮鞠養,此番便是來挑人的。


 


這就是我想要的機會。


 


4


 


回到營帳,許嬤嬤和嫡母怨毒地瞪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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