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還有，別以為匿名了，我們就不知道是誰發的了，成飛，就你那張碎嘴子，除了你還有誰。」
是我的室友們，她們在為我說話。
我住校不到半個月，和她們的交集也不算深，沒想到她們會站出來替我打抱不平。
她們一開口，班上不少人也發言，覺得把人發到表白牆太過分了。
紛紛@成飛。
成飛騎虎難下，隻好發了道歉的帖子，那條吐槽貼也很快被刪了。
我意識到如果我還回家住，之後麻煩事會更多。
當天回去我就跟我爸媽說要回學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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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會是場拉鋸戰，沒想到我一說他倆就同意了。
原來他們也受不了這樣的生活啊。
一天兩天早起晚睡還好，可一直這樣，他們也會感到疲憊。
既然如此，一開始就不應該鬧這一出。
8
我回到了學校，每天和室友一起上課吃飯，一起去圖書館看書，闲時走走操場，逛逛學生街的小吃店。
我還和趙玥成為了形影不離的好友。
開學快一個月，我終於體會到了美好充滿期待的大學生活。
雖然我媽給我生活費還是按一個星期給的，但隻要我自由，我想我還是能忍受的。
可到了第二個星期，我問我媽要生活費時。
她一直沒有回復我，直到快晚上十一點了，她才發來消息。
裡面是長長一段話，大致是為了讓我在大學期間也不松懈，她和我爸研究了幾天，給我制訂了嚴格的任務單。
具體到每一天：
1.每天早上晨跑，跑步軟件截圖為證。
2.每堂課的課堂筆記，拍照審閱。
3.每天去圖書館看一本中外名著，看後上交觀後感。
4.沒課時，旁聽其他專業的課，拓展知識。
5.每天打視頻電話給家裡。
以上任意完成四個，即可領取一天五十的現金獎勵。
我看到任務清單時，人傻了。
這太離譜了。
乞丐乞討都沒這麼艱難。
怒氣之下，我發了長長一段小作文抗議。
我媽當即打來了視頻電話，我跑去陽臺接起。
一開口就是指責。
「然然，我們也是為了你好，你這是什麼態度？」
「你以為上了大學，就是享福了嗎？」
又是這樣的話，我都聽厭了。
「你們是生怕我過得太輕松，給我找事吧？」
「誰家小孩要基本的生活費都得這麼艱難？」
「你們願意給就給，不給就餓S我去吧。」
說完我就掛斷電話，把我爸媽都拉黑。
這一刻我深刻體會到了一句話：
平庸了半輩子的父母第一次在孩子身上體會到了權力的滋味。
他們用父母的名義控制你，要挾你。
生怕你過得太快樂。
好像快樂是種罪。
9
我一直沒有把我爸媽放出黑名單。
直到國慶假期來臨，林易給我打了電話。
林易是我弟，他學習不好，沒能考上重點高中，我爸媽就把他送去了私立高中，學費一年兩萬多。
對於我家這種普通家庭來說，很貴，但我爸媽說再苦也不能苦孩子，堅持要他去。
因為學校離家遠，他高中就住校，一個月回一次。
我有時很羨慕他能自由自在，可有時又覺得他高中就得離開家，獨立生活，也不容易。
他打電話來是傳達我爸媽的意思，向我道歉的。
因為我強硬的態度，我爸媽第一次屈服道歉了。
想著他們為了這個家，每天起早貪黑，我心軟了。
我收拾了一背包東西，往家趕。
因為地鐵站離家有點距離，林易來接我。
一個多月不見，他好像又高了。
我和林易邊走邊聊。
我突然很好奇他是如何向我爸要生活費的。
我好像患上了要錢羞恥症，問家長要生活費仿佛是難以啟齒的事情。
我問出口，他很震驚：
「這還用問嗎，每個月初，老爸準時打在我卡上。」
「不過每個月老爸隻給我三千，根本不夠用，幸好老媽也會主動給我錢，加上她的兩千，也勉勉強強夠用了。」
「姐，你學習成績好，爸媽最疼你了，你的生活費是不是比我多多了？能不能救濟救濟你老弟，都要沒錢啦。」
我整個人如遭雷劈，愣在原地，一股涼意湧上心頭。
這太可笑了。
爸媽總跟我哭訴，家裡負擔重，壓力大，讓我們受苦了，沒能給我們很好的生活條件。
我一直表示理解，爸媽在能力範圍內給了我們最好的了。
合著到最後，受苦的隻有我啊。
我的心軟就是個笑話。
林易見我一言不發，突然慌了。
「哎呀，姐，不給就不給，怎麼還哭了啊？」
「你這樣，爸媽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又要罵我了。」
我心中有股氣，不斷聚集，似乎要將我整個人膨脹到爆炸。
我對不停說話的林易大吼：
「爸媽一個星期給我三百，我怎麼救濟你啊，養尊處優的小少爺。」
我情緒徹底失控，想對眼前這人全部發泄出來。
可看著他迷茫不安的神情，我又泄氣了。
算了，他知道什麼呢。
我聲嘶力竭，他天真無辜，一拳打在棉花上。
更顯得我像個笑話了。
我轉身往地鐵站走，我討厭回家。
現在學校就是我的避風港。
回宿舍時，趙玥還沒回去。
「寶寶，你這是怎麼了，誰欺負你了，我替你教訓他去。」
聽著她關切的話，我情緒崩潰，抱著她放肆大哭。
爸媽不愛我嗎？
我想起高中時，因為擔心我大晚上回家不安全，他們風雨無阻地接送我。
我回家晚，他們又睡得早，他們就訂好鬧鍾，到點了就一骨碌爬起來去接我。
大冬天，我爸犯懶，不肯起來，我媽不會開車，她就裹上厚厚的羽絨服，騎著她的電動車，在五六度的天氣下，頂著寒風出門了。
到了還不忘給我披上溫暖的毯子，天那麼冷，我靠在她的背上，卻能感受到溫暖。
可愛我嗎？
為什麼又如此區別對待呢？
他們時常跟我抱怨林易調皮，隻知道胡鬧，誇獎我懂事，知道體諒他們。
可心裡最疼的還是那個不懂事的孩子。
因為被偏愛，才是肆無忌憚。
10
我在趙玥的安撫下，平靜了情緒。
我跟她訴說了一切。
她聽完了，比我還生氣。
「什麼父母啊，兒子就是寶，女兒就是草？」
「然然，你就是太懂事聽話了，他們不給，你就鬧，你安安靜靜，他們就不當回事。」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知道嗎，我是家中的老二，每次我爸媽處事不公平，我從不忍著，我直接說，不聽我就鬧，多了，他們也就不敢正大光明偏心了，至少明面上的東西我都有。」
趙玥說對了，我從小就被教育要懂事要聽話，慢慢地我好像真的磨平了稜角，面對不公時，我第一反應是忍著。
可當我知道林易的生活費是我的幾倍時，我忍不下去了。
憑什麼要我體諒，要我一個人吃苦。
我又收拾東西，滿腔怒火地回去了。
一回到家，我媽就迎了上來。
「然然，累了吧，怎麼回事，小易說你又回去學校，是不是什麼東西沒有拿？」
看著她心虛討好的笑，我憤怒到了極致。
她明明就知道為什麼我又跑回學校。
我發現真相後，他們的第一反應是掩飾太平。
「爸媽，為什麼林易除了爸給的三千，媽媽還能給兩千呢，而我明明上大學了，一個月生活費一千五不到，你們天天說一視同仁，不會偏心任何一個，就是這樣的嗎？」
我把一切攤開了說。
他們明明偏心，卻最怕別人說他們偏心。
話一出，我爸先受不了，飛快地撇清關系。
「你的生活費都是你媽管的，我不清楚。」
我冷笑：
「怎麼，我媽還知道心疼她兒子，每個月主動給錢呢，你就當甩手掌櫃，什麼事都推掉，那我還是不是你女兒了，還是說你就需要兒子就行了。」
「林然，誰教你這樣跟爸媽說話的？」
我爸一臉不可置信，衝著我怒吼。
我以前最怕他們生氣的，但現在我無所謂了。
「反正林易生活費有多少，我也要多少。」
我媽一聽不樂意，不悅道：
「然然，小易是男孩子，需要花錢的地方多，他又沒你聽話，花錢大手大腳的，媽媽也是沒辦法，才每個月再給他一點。」
「再給他一點？是指比我一個月還多的一點嗎？」
「我聽話，我就活該被你們把控，要個錢還得完成各種條件。」
我把自己的委屈和怨氣全部發泄出來，衝著他們大喊。
我媽臉一僵，立馬解釋：
「訂下任務清單也是為你好，再說你不願意，我們也沒逼你完成啊。」
我突然不願意扯皮了，家長總有自己的一套說辭。
我衝向餐桌，看著桌上豐盛的飯菜，毫不猶豫地掀翻它。
「既然我不好過，大家都別想好過了。」
「嘭」一聲，飯菜撒了一地，我爸媽愣住了，林易也懵了。
好一會兒，我爸才反應過來，怒氣衝衝地說：
「林然，你發什麼瘋？是我們對你太好了，讓你膽大妄為。」
把桌子掀了後，我發現我的情緒平復了些許。
果然發瘋利於己。
「反正我就是要求同等待遇，做不到，大家都別想安寧。」
說完，我又拿起了家中的電視和空調遙控器，狠狠地往地下摔。
接著又拿起我爸買的幾萬塊錢的古董花瓶，作勢要摔下去。
我爸急眼了，衝過來就要好好教訓我。
被我媽和林易攔住了。
「老林，孩子大了，別動手。」
「爸，我們家又不差錢，你多給點錢給我姐啊。」
我抱著花瓶看向他們，氣氛僵持住了，我媽最先妥協，連聲答應我。
「好好好，我們答應，你別鬧了，你從小乖巧懂事，現在這樣跟中邪似的，媽看了都害怕。」
我爸還想說些什麼，可看著他的寶貝花瓶，也沒再開口，冷哼一聲，摔門進了房間。
11
之後的月初，我還沒問，我媽就主動轉錢，可她隻轉了我四千。
四千對於我來說是完全夠的，但我要求的是和林易同等待遇。
我轉回兩千過去，我媽發來消息很疑惑。
「你給林易多少，就給我多少，剩下的我找我爸要去。」
他別想隱身。
他的錢能去請客喝酒，能借給所謂的兄弟，就是不能給女兒生活費？
我爸在一家外企當高管，我媽自己開了家小店。
這算得上是小康家庭了。
但我一直以為我家很窮，因為爸媽跟我說在外欠了八十多萬的債務。
可現在我才知道，是我爸借給別人八十多萬。
他在外面要面子，每次有人找他借錢，他從不拒絕，就算有幾十萬借款要不回來了，他也會打腫臉充胖子，安慰自己算了。
可當初我問他借一百塊，他都不願意。
現在我不內耗了，直接打電話過去。
沒接。
發信息也不回。
「爸爸，這個月三千的生活費你還沒給我，是工資沒發嗎？沒事的，我在你們公司網站上看到你公司領導通情達理的，要不我打電話過去，讓他們通融一下，先預支工資。」
沒一分鍾，錢轉過來了。
果然還是他的面子最重要。
當初我爸媽用這一套對我，現在我還給他們。
12
沒有了物質上的擔憂後，我開始靜下心來享受大學生活。
我努力學習，提升自己。
我和趙玥每天沒課的時候就去畫室。
她可能真的沒天賦吧，每次畫得慘不忍睹。
為了完成繪畫老師的作業，我陪她在畫室苦熬幾天，她畫得終於像樣了。
我爸在這時發來消息。
還附上一張圖片，裡面是賬單。
「然然，爸爸和人在外吃飯，沒錢了，你轉我先救救急，過幾天再轉回給你。」
賬單最下面的數字不多不少, 三千元整。
真諷刺、可笑。
我能靠著鬧脾氣發瘋，從我媽那裡輕而易舉地拿到錢。
因為她愛我。
雖然這份愛比不上她對林易那份。
我依仗著她那份薄弱的愛胡作非為。
可對於我爸來說, 並沒有用, 因為他的愛淺薄得看不見。
但他要面子, 這是他的弱點。
我直接回復：
「是和胡伯伯吃飯嗎，爸, 胡伯伯不是還欠我們家幾十萬嗎？」
「我之前還看他女兒發朋友圈，一家人去旅遊了呢。胡伯伯現在一定有錢，爸, 你沒錢了, 我去找胡伯伯要。」
「以後你沒錢給我生活費了, 我不止可以讓你公司領導預支你的工資, 還可以去胡伯伯家要生活費呢。」
良久, 對面都沒發來消息。
好像一切風平浪靜。
可我知道我爸不甘心受我要挾。
一直口頭上說說，他根本不當回事。
我把賬單和我爸的聊天記錄發去大家族群，裡面有我姑和我伯父一家子。
「我爸吃飯沒錢了, 姑姑伯伯幫幫忙啊, 我一個學生實在是拿不出這麼多錢。」
很快，我姑回復了。
「弟啊，你這是怎麼了？公司還是家裡遇到什麼事了？有什麼困難跟姐姐說，然然一個孩子，能幫到你什麼。」
「是啊, 老三，有什麼需要的跟我和你姐提, 我這個做哥哥的, 幫得上忙的還是會幫你的。」
我爸在我姑和我伯面前一直有優越感, 覺得當初就自己考上大學，進了外企工作。
可是今天我的行為, 把他一直以來高高在上的姿態打破了。
「不是，媽，大家都住校，大一有時候晚上還有課，我怎麼每天回家啊。」
「完世」「然然，爸爸跟你開玩笑的，你何必鬧去家族群，你快去解釋清楚。」
「以後你的生活費，跟你弟一樣, 一到月初就給你，爸爸有錢, 這點還是能給得起。」
我看著這些文字，第一反應是難過。
但無所謂了，結果是我想要的就行。
13
可能害怕我發瘋, 我爸媽後來一直遵守約定, 我弟待遇是怎樣的，我就怎樣。
但為了防止他們忘了我。
我隔半個月回家發瘋一次。
導致每次我臉色不虞地回家，他們就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哪做得不好了。
以愛為名的要挾終於沒了。
從前他們對我的愛好似一顆糖, 明明那麼甜美, 他們偏偏要在上面撒上沙礫。
現在, 這顆糖由我自己來拿。
我把每個月剩下的生活費和每學年獲得的獎學金存在一張卡裡，以後工作我也會一直往裡存錢。
用它給我爸媽以後養老用。
我看著我訂下的長長的任務清單，滿意一笑。
希望以後我爸媽能完成這些, 獲得獎勵。
畢竟我的任務可比他們當年給我訂下的簡單有用得多了。
窗外陽光正好，駐足在陽光裡，整個人溫暖明媚。
世界真的是愈發美好了呢。
（完）
